本来打算低调的,结果袁彬还是无意中秀出了自己。
第一天打卡上班,他成功地进入了吏部尚书,侍郎,员外郎,主事等等官员的视线,并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后这些官员想不记住他都难。
吏部大堂内,所有官员皆盯着袁彬,目光很无语。
静谧之中,忽然有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袁彬皱眉望去,却见一名穿着绛色官袍的人正掩嘴偷笑,此人大约二十多岁年纪,面白无须,一身绛色官袍在人群中也非常显眼。
袁彬打量片刻,终于恍然,脑海中不由冒出两个字,“东厂”。
所谓“厂卫”,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合称,而监视朝中百官言行这种事,不仅锦衣卫在做,东厂也在做,大明的官制就是这么混乱,东厂和锦衣卫之间的职权大部分都是重合的,意思就是,锦衣卫管的事情,其实东厂也能管,而且由于东厂是宫中太监为首领,是大明天子的家奴,对锦衣卫也有监察制约之权,所以不得不承认,锦衣卫在东厂面前是略矮一头的。
尤其是如今的锦衣卫更不争气,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掌内相之权,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不久前已拜了王振为干爹,现在的锦衣卫在东厂所属面前更是抬不起头了。
眼前的情势就是,锦衣卫派了袁彬来吏部大堂坐探,而东厂那边也派了这位宦官来坐探,大家都是坐探。
此刻吏部大堂内,那位宦官笑得很灿烂,望向袁彬的目光露出无比嘲讽之色。
“哎呀,杂家今日可长了见识,锦衣卫一年不如一年,瞧瞧他们派来坐探的是个什么东西,要说辅国忠君,还得看咱们宫里的爷们儿,锦衣卫没落啦。”宦官阴阳怪气的讥讽道。
袁彬脸色变了,渐渐涨红了脸,眼中冒出了怒火。
然而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以及厂卫如今的现状,袁彬不得不深吸口气,忍了。
厂卫相争,吏部大堂内的官员们却是喜闻乐见,在他们眼里,东厂和锦衣卫都不是好东西,最好狗咬狗,咬出一嘴毛。
见袁彬忍了气,官员们不由有些失望,尚书郭琎神情不悦,淡淡道:“陈公公,此处是吏部大堂,是议国秉政之地,你们厂卫之间的恩怨不要拿到这里说,坐探便好好坐探。”
被称作陈公公的年轻宦官也不生气,笑吟吟地告了声罪,斜眼瞥向袁彬,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接下来便是吏部官员议事了。
说的都是国家大事,袁彬听不太懂,只是用心的记住这些官员的脸,顺便记一下他们在公事之外的个人言论。
锦衣卫和东厂的坐探都在,吏部的官员也没人愿意挑战生存极限,说话都很收敛,袁彬从头听到尾,没听到任何辱骂皇帝和太监的言论,对袁彬来说,自然也是乐得清闲,少了许多麻烦。
大堂议事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结束,郭琎挥手令众官员散去各司其职,然后便进了偏阁办公去了。
袁彬也随着众人起身,伸了个懒腰,捂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劳神费力的,这差事其实并不轻松,袁彬忽然无比怀念以前跟铁符在正东坊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日子,尽管经常被王素素那个恶女人欺负,可也好过如今这份处处受人白眼的差事。
起身刚迈出大堂,便见门口站着刚才那位坐探的宦官,依稀记得姓陈。
袁彬愣了一下,然后抱拳行礼:“见过陈公公。”
陈公公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那里,显然特意为了等袁彬。
“你是锦衣卫新调来的坐探,有些丑话杂家得说在前头,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家同在吏部衙门办差,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的手眼可得活泛一些,在这吏部衙门里坐探,杂家怎么做,你便跟着怎么做,举凡记录吏部官员的言行,你与杂家的说法应当一致,否则上面追究下来,杂家落不着好儿,你的下场更惨,明白杂家的意思了么?”
袁彬不停眨眼,他刚进锦衣卫,厂卫里面很多门道并不大清楚,听这陈姓宦官一席话,似乎里面还有别的意思,可袁彬却真的没听出来。
“呃,请恕标下愚钝,陈公公的意思是……”袁彬一脸迷茫。
陈公公见袁彬这副模样,心中不由来气,仔细打量一番,见他这副迷茫的样子似乎不是作假,于是重重一哼:“你进锦衣卫多久了?”
“呃,前天才进南衙,袭我父之职。”
陈公公脸颊抽搐了一下,原来是只高纯度菜鸟,这可就难解释了,很多事都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实在无法跟他说起。
深吸口气,陈公公冷冷道:“杂家懒得跟你解释,自己多听多看,看懂了,学会了,你再来跟杂家说话,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处?”袁彬愈发迷茫。
不是说坐探一职没有油水吗?哪来的好处?
“总之,杂家怎么做,你便跟着做,重要的是,咱们往上报的记录必须一致,若是不一致,上面必定追究下来,咱俩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诏狱里的刑具不下百种,你应该不想尝试吧?”陈公公冷笑道。
“不想不想,标下唯陈公公马首是瞻。”袁彬拱手道。
眼前这个宦官对自己的态度很冷淡,甚至有些敌对,可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坐探一职还有油水可捞,袁彬知道宦官向来是贪婪的,有油水都想着独吞,不可能主动分给别人,既然他有分给袁彬的打算,那么说明捞油水这件事里,袁彬有着不可代替的作用,陈公公无法绕过他独吞油水。
袁彬瞬间便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关窍之处,现在唯一的疑问是,每日干巴巴坐在吏部大堂坐探,到底怎么捞油水?陈公公也好,袁彬也好,都属于厂卫里面的小角色,那些眼比天高的文官们自然不可能主动给他们送钱,油水从哪里来?难道去偷?
满怀疑问,袁彬却不方便再问,这位陈公公很不耐烦的样子,问了估计也不会说,袁彬只好忍下,决定以后坐探时静静观察,总会发现蹊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