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生气。”杨依诺笑,揶揄地说,“这样让我感觉赚大了,好像娶了两个夫郎一样,其中一个还长得这么好看。当时我在鬼谷里看到那个漂亮的黑衣女子,我就在想,谁会那么幸运和这个人在一辈子一起啊,没想到就是我。”
这话把水丹枫也逗笑了。
话毕,杨依诺话音一柔,说道:“即使你真的毁容了,我也不在乎。”
水丹枫凝视着杨依诺,他不由得想起受伤昏迷时候做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但奇怪的是,他不知为何觉得那陌生女子就是自己的妻主,那女子穿着奇怪,但神色悲痛欲绝,让水丹枫想要去安慰她,可他做不到,他像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说不出话,动也动不了,那种无力感让他十分绝望。
水丹枫揽过杨依诺,感受到怀抱中真实存在的温度,安心了很多。
水丹枫决定坦诚布公地说:“其实我伪装毁容,是我母妃的意思,我需要掩人耳目地守卫鬼谷,至于为什么守卫鬼谷……这个,我还不能说,那是一桩并不太好的秘密。”
“你不必说,我理解。”杨依诺顿了顿,闷声道,“其实我也并不是什么事都和你说了,我也有隐瞒的。”
“没关系。”水丹枫安慰地拍着杨依诺的脊背,“每个人都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夫妻虽然是最亲密的关系,但并不是要让夫妻双方都要抛弃自己所有的隐私,成为一体。他们依旧是两个人,是携手前行的两个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但他们相互信任、相互扶持,这就够了。”
杨依诺有些奇怪水丹枫能说出这样有哲理、超前的话来,但一想,这个人是她的夫郎啊,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他什么都好,什么都懂。
杨依诺满意地笑了,想了想,说:“水丹枫,你有时候会不会胡思乱想?比如,想着,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可能是某本话本上的故事,我们只是别人编造出来的人物。”
水丹枫笑道:“那我真得感谢写话本的人。”
“为什么?”杨依诺奇怪地仰头看他。
水丹枫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地说道:“因为那个人让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
杨依诺一怔,神魂好像被什么冲撞了一般难以停息。所有的纠结都被水丹枫一句话就点透了,这是个虚假的世界,可那又如何,正是这个虚幻,让她找到了可以相守一生的人。一切都是注定的,没有真实与虚幻之分。
气氛悄悄地蔓延出旖旎,就像是藤蔓在春天悄悄地长出花蕾,是温暖过后自然而然发生的。
杨依诺眨了下眼睛,此刻,水丹枫的眼神像是水一般将她笼罩,不能呼吸,不能行动,什么都不管了,就这样让她沉沦吧。
水丹枫靠近了杨依诺,朝着那嫣红的双唇而去,鼻息交缠,呼吸轻轻地喷洒在对方的肌肤上,激起一层薄薄的疙瘩,颤栗、发烫、激动……
“世子殿下,小姐。”突如其来的叫声让两人都一僵,随即分开,杨依诺正襟危坐,水丹枫仰头看天。
小红在门外喊道:“三皇女来看你们了。”
杨依诺尴尬地咳嗽一声,连忙站起来,去迎接三皇女。
水丹枫转头,看到门外杨依诺和三皇女在叙旧,三皇女身后还站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男儿,是水丹青。
三皇女走了进来,对水丹枫又嘘寒问暖了一遍,才对杨依诺说:“不知福姐姐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杨依诺说道:“好得差不多了。”说完,杨依诺领悟过来,干干地开口:“殿下该不会是来催我去应卯吧?”
三皇女忍俊不禁:“虽然我很心疼福姐姐,但如今运河修建百废待兴,就等着福姐姐回去主持大局呢。”
杨依诺无奈地看了眼水丹枫,叹道:“真是一入官门深似海,从此假期是路人。”
水丹枫笑道:“你安心去吧,我也好了很多,无须你半步不离地照顾。”
杨依诺应着,心里还是不舍,别人又怎么能知道她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跨越生死、真幻的界限,和水丹枫在一起,当然不舍得离开了。
杨依诺说道:“那我明日便去户部报道吧。”
三皇女又慰问了几句,就提出告别了,水丹青倒一直默默地没说话。
杨依诺送他们到大门,水丹青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这种眼神,杨依诺今天已经从他身上看见好多次了,不由好奇地道:“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水丹霞闻言,看向这个她十分宠爱的弟弟,心里一个咯噔,连忙笑道:“估计是希望你和丹枫哥哥都早日痊愈吧,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说着,水丹霞就去拉水丹青的手,要带着他离开,不料水丹青挣脱开,定定地看着杨依诺。
杨依诺莫名其妙。
水丹霞神色很不好,沉声喊道:“丹青,我们回去。”
水丹青置若罔闻,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忽然对杨依诺说道:“福姐姐,我想嫁给你,做你的侧君。”
“什么?”杨依诺差点惊掉下巴,看水丹青严肃的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她茫然无措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水丹霞。
谁能告诉她,发生什么了?
水丹霞愠怒地看了眼水丹青,才都福祥云笑道:“他还小,说的话别当真。”
杨依诺忙不迭点头:“我没当真。”
水丹青不满地叫道:“皇姐,你都说了我到了嫁人的年纪,我不小了!为什么我的婚事我自己不能做主?我就是喜欢福姐姐,就算是做侧君我也愿意!”
杨依诺和水丹霞面面相觑,一排乌鸦飞过。
杨依诺突然觉得很有罪恶感,她到底做了什么让水丹青这孩子对自己青眼有加?她改还不行吗。不说她已经有水丹枫了,就算没遇到过水丹枫,她也不会和这么小的孩子成亲的,实在太有心理障碍了,这真的只是个孩子啊!
杨依诺还得顾忌水丹青的面子,不能把话说得太狠了,于是委婉道:“可是我是入赘燕王府的,没资格娶侧君的。”
水丹青偏执道:“我可以向母皇请愿把我赐给你当侧君,她这么宠我,一定会答应的。”
杨依诺还是坚决地摇摇头:“我已经有水丹枫做夫郎了,对我而言,这就是最好的事,我不需要侧君,更不会娶侧君伤害他,我只爱他一个人,这辈子都是。”
水丹青怔怔,忽然流下泪水来。
杨依诺叹息:“就像你皇姐说的,其实你还很小,不懂什么是爱。如果你现在不想嫁人,你母皇和你皇姐一定不会为难你,所以,别急着嫁人,你可以慢慢来,你会遇上你的真命天女。到时你就会知道,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你是不可能接受和别人一起分享她,爱是自私的,爱是独占的。你不是爱我,只是觉得我很有趣,喜欢和我一起玩而已,别把喜欢当成要陪伴一辈子的爱,你会后悔的。”
说完,杨依诺给三皇女使了个眼色,自己就匆匆地返回王府,免得再和水丹青纠缠,惹得不太好看。
“怎么了?”水丹枫看出了杨依诺的一点异常。
杨依诺没多犹豫,就将水丹青的告白说了一遍。
现在水丹枫和杨依诺共患难过几次,对各自的感情再清楚不过了,因此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听了这事,还能笑得出来:“我真庆幸,当初母妃给我挑选了你,要不然我现在只能干看着你娶其他漂亮的男子了。”
杨依诺失笑:“是啊,我也很庆幸。”
她庆幸的是,当被抑郁症折磨得死去活来时,她没有选择自杀,而是选择自救,并接受了周舟的提议,接受了“念”的治疗,否则她永远不会知道,原来爱情可以这般美好。
杨依诺开始恢复了到户部应卯放衙的规律日子,她受伤的期间,运河的修建资料整理也没有停下,这会儿堆积了一大堆材料等着她去看。
或许是告别了现实的缘故,杨依诺对这个女尊世界更加投入了,也拿了十二分的用心好生对待着此次的运河修建,既然已经决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她当然要把这当作真实的来对待。
而当过完了充实又忙碌、意义丰富的一天后,杨依诺回到燕王府,还有一个言笑晏晏的美男子等着她,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说是人生赢家了。
现在水丹枫和杨依诺单独待在一起时,就会摘下面具,看得人赏心悦目,心情很好。
杨依诺白天再累,回家一看“美娇娘”,什么疲惫都没了。
水丹枫的伤也在稳步恢复中,现在虽然时不时咳嗽一下,但至少能下床略微走动了,似乎是嫌弃日子无聊,水丹枫鼓捣起香料来。
杨依诺每天回去,都能闻到一屋子稀奇古怪的味道,不过谁让水丹枫喜欢呢,她就纵容地看着。
这一天回王府,杨依诺看见水丹枫笑得神秘兮兮。
水丹枫最近身子虚着,有点消瘦,神色比平常要白,穿着宽松的藏青色袍子,整个人都有点病公子的味道,此刻笑得古怪,在病容上宛如点翠,很是耀眼。
杨依诺心中一动,靠过去问:“你笑什么?”
水丹枫凑过来,拿着一个香囊在杨依诺鼻尖一抹。
杨依诺一怔,这味道似乎有点熟悉。
水丹枫说道:“我记得你之前嫌弃香囊的香味太冲,你说你喜欢清而雅、淡而灵、薄而醇的味道,我近些日子正好有空,便给你调了些香,你闻闻看,这味道你还满意吗?”
杨依诺恍然大悟,当时她是嗅过了蒋先生调配的“春与青溪长”的清灵味道,所以就觉得其他香味有点刺鼻,随意和水丹枫抱怨了一句,没想到时隔多日,水丹枫还记得,竟然还暗中琢磨了这么久。
水丹枫调制出来的这香味,其实很有点“春与青溪长”的味道了,但还是没那么雅致、淡薄。
杨依诺笑道:“还差一点。”
水丹枫不由得有些失望:“那我再试试别的方子。”
杨依诺道:“我们一起来吧。”
水丹枫疑惑地看向她。
杨依诺笑:“我们一起调香,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味道。”
水丹枫闻言,眉眼一弯,叫下人端来了多种多样的香料,有干香草、干树皮以及花瓣、香水等等,杨依诺一一地嗅,然后挑出觉得好闻的来,最后由水丹枫分配比例,调制,然后再按照成品的某处欠缺改换比例。
这么过了几天,居然真的让水丹枫给调制出了“春与青溪长”。
当杨依诺再一次嗅到这熟悉的味道,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意味,现实中的香味居然能被带到虚拟系统中来,这也算是另一种机缘吧,她还以为没机会再闻到这种香味了呢。
水丹枫紧张地注视着杨依诺:“这一次如何?”
杨依诺展颜一笑:“我很满意!”
水丹枫松了一口气,满足地说:“那妻主给这香料取一个名字吧,这是独属于我们的味道。”
杨依诺几乎没有犹豫地说:“叫‘春与青溪长’。”
“春与青溪长……”水丹枫喃喃地念着,“很好听的名字。”
杨依诺赞同地点头,就像是生活一样,充满了生机、和无限的希望。
天气越来越冷了,将近年关。这天,杨依诺早早地就放衙,或许是春节快到了额原因,朝中大臣都有些懈怠,毕竟春节一年就这么一次。
杨依诺脚步欢快地去找水丹枫,水丹枫向来低调,院子里没有成群成群的丫鬟、仆人,今天或许是忙着准备新节,仆人们就更少了。
杨依诺一路进来居然没遇到几个人请安,到了水丹枫屋前,正准备推门而入时,却忽然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杨依诺一顿,听了两句,原来是燕王妃。
杨依诺想着,或许燕王妃有一些重要的话和水丹枫说吧,她应该避嫌才是,转身要走,听到屋内人提及了“福祥云”三个字,脚步微顿。
燕王妃的语气不太好,在质问水丹枫:“我近些日子看你与福祥云十分亲近,子嗣方面可有动静了?”
水丹枫说道:“此事急不来。”
“是急不来。”燕王妃点点头,话锋一转,凌厉地道:“可你们根本就没圆房,哪里谈得上急或不急!”
“母妃您是听到什么谣言……”水丹枫有些急切地说。
燕王妃打断了他:“先前你们受伤,大夫说福祥云还是处子之身。我念你们伤重,一直忍着没说,直到今天,我才来问问你,何时给母妃一个交代?”
水丹枫沉默,片刻后说道:“水到渠成,自然就有了交代。”
燕王妃生气地一笑:“还要如何水到渠成?福祥云入赘来才半年,你却三番两次地遭遇险境,这一次更是吓得我后怕不已,要是你真的有三长两短,却连个子嗣都没留下来,你叫母妃如何过下半辈子?你叫燕王府如何自处?”
水丹枫低声道:“我知道了,母妃。”
燕王妃还是气他无动于衷地样子,放下狠话说:“若是你们不愿同房也无妨,大不了,我再给你重新换个妻主。”
“母妃!”水丹枫猛地抬头。
燕王妃的神色不容拒绝:“我知道你与福祥云感情深厚,可若是连个子嗣都没有,这感情于你来说,还是累赘。更何况,现在福祥云受皇上宠爱,你与她和离,对她仕途也更有帮助,对燕王府安然处世也有好处,你好生想想吧。”
见燕王妃说完了似乎要走,福祥云一颗心提起来,左右看看,连忙踮着脚走到走廊尽头,躲在角门后头。
等燕王妃走远了,杨依诺才敢悄悄冒出头来,神色沉静,若有所思。
杨依诺从来都不笨,当她已经决定好好生活在这个系统世界里时,对周遭、对自己的一切感知都开始明白于心。她意识到,这一番话,是燕王妃说给水丹枫听的,也是说给她听的。
难怪从院子到里屋,没有一个仆人守着。
杨依诺没有立即去水丹枫的房内,而是沿着角门到花园里走了一遭,这冰天雪地的,花园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可看,但杨依诺却像是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过了一盏茶时间,她才重新又绕了一圈,从院门走进去。
沿路小厮恭恭敬敬地喊道:“世子夫人。”
杨依诺点点头,跨进了烧着地龙的暖阁,水丹枫正在书案前提笔作画——估计也是闲得无事可做了,看见杨依诺回来,仰头微笑。
杨依诺走到他身边,看他刚刚作好的画,是幅雪景图,但看得出作画的人心不在焉,估计心思不在画上,弄笔调墨不过是为了排解一些情绪而已。
杨依诺装作没看出来,笑说:“你还会画画啊?”
水丹枫道:“琴棋书画都被逼着略略学过一些,只懂皮毛,难登大雅之堂。”
“我觉得很好看啊。”杨依诺说,“改日你给我画一幅画像吧。”
水丹枫眸光颤动,望着杨依诺微微点头:“妻主喜欢,那再好不过。”
杨依诺笑嘻嘻地问他:“什么事只要我喜欢就行吗?”
水丹枫也笑:“自然。”
杨依诺挑了下眉,点点头,与水丹枫闲聊了一会儿,下人们端来了晚膳,两人安静地吃完,雪又下起来了,在灯笼的微光下像是一片片轻盈的飞羽,窝在暖阁里看雪纷纷扬扬,十分舒服。
杨依诺在等,等水丹枫说话。
但过了这么久,水丹枫都没表现出异常来,那副根本无事的模样好像要一直维持下去,杨依诺叹了口气。
水丹枫这时倒很积极,立即问道:“妻主为何叹气?”
杨依诺没说,只盯着水丹枫问:“你身体好些了吗?”
水丹枫失笑:“早就痊愈了,只是你们都觉得我要多养些时候,我又不是一般男子,习武多年,伤得再重,这将近一个月的细养怎么着也可以生龙活虎了。”
“好了就好。”杨依诺摸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
水丹枫将不解的眼神投向杨依诺,下一秒,瞳孔蓦地扩大,杨依诺的脸忽地靠近,近到唇齿相依。
水丹枫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杨依诺的纤细腰肢。
杨依诺就更加放肆,几乎将全身重量都挂在水丹枫身上,深深地交缠着彼此的呼吸。
好半晌,杨依诺快呼吸不过来时才堪堪停下,在水丹枫耳边喘着气,羞涩但坚定地轻声说:“我要看看,你的身体到底好了多少,是不是真的生龙活虎……”
水丹枫呼吸一滞,随即心脏像是疯了一样跳动,快要跳出胸腔了。
他必须做些什么,按捺住身体里火烧一般的躁动。
水丹枫一翻身,将杨依诺压在卧榻上,眼睛像是着火了一般,要把两人都烧得灵魂殆尽。
屋外的雪,越来越大,没片刻,就将屋脊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屋内,却温暖如春,跳动着疯狂而尽情的火焰。
……
春天的迹象,从这个屋子的小小角落萌生,一路蔓延,很快扩散到整个世界。
那一晚的雪是那一年的最后一场雪,冰雪消融后,人们在除旧岁的爆竹声声中,发现腊梅开花了,杨柳抽出了新枝,春天,真的到了。
燕王府的仆人们最近发现世子殿下和世子夫人关系很不一般,但要让他们说出到底哪里不一般,却又说不上来,只觉得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里就会感到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