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宫,苏月已经累得不想再说话了,便挥挥手,没让锦竹、锦翠进来伺候。
锦兰在门口干着急,见主子回来刚想说话,就被锦翠捂着嘴拉了出去。见状,锦翠在后面无奈地摇摇头,顺道掩好房门。
“唔唔……二位姐姐,我……我还有事禀报主子呢!”锦兰终于挣脱“枷锁”,忙急急地喘着气道。
锦翠睨了她一眼,懊恼地抿抿唇。
彼时拿食指拄了拄她的小脑袋,没好气地道:“哎呀,说你笨,你还真是笨!一点也不会看主子的脸色行事,以后怎么在宫里呆啊!没看见主子累得就想歇息了吗?”
“可是……可是……”锦兰眨巴着水灵灵的杏眼,似乎随时要哭出来一般,整个人像极了一碰就会化开的水娃娃。
锦翠是个说话、行事十分爽利的人,最看不得别人这副慢吞吞的样子。
现下只觉得这个新来的小宫女矫揉造作的很,忙斥道:“可是什么啊可是!有话直说!”
见她声量有些大,锦兰更是吓得一缩脖子,话也说不全了。
见状锦竹这才无可奈何地走上起来,温声开口道:“锦翠,她也是新来的,不懂宫中规矩也是情有可原,你需多教教她。锦兰,你以后需学着点前辈,自己多多揣摩主子的心思,末犯了什么大错才是!”
两边各“教育”了一番,锦兰立即柔柔应声:“锦竹姑姑,锦兰明白。”
锦竹点点头,又望向锦翠,见她面色仍是不愈,暗自叹息又补一句:“好了!你们啊……以后好好相处,都是伺候一个主子的,何必如此较劲儿?”
中宫的掌事宫女讲话果然与众不同,颇为老练沉稳。锦翠除了敬畏皇上和皇后外,也对锦竹颇为服气,这才点点头,不再言语。
“锦兰,你刚才想对主子说什么?”锦竹又看向一旁怯生生的锦兰,问道。
她这才抬起眸子,在两位前辈面前转了转,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奴婢想说,可是……可是……皇上在里边呢!”
“啊?——”
话一出口,锦翠和锦竹皆面面相觑,惊呼出声。随即同时转头,看向主子紧闭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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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月进屋后,半阖着眼睛,往水盆处走去。
疲惫的感觉向全身袭来,恐怕一躺下就能立马睡着。不过还是硬撑着匆匆洗了把脸,迷迷糊糊中脱下外衣,径直向床榻走去。
熟练地摸着上床,不用怎么看就知道枕头在哪,拍软了些后,这才躺下欲眠。
眼前还有些亮,拿手遮了遮,这才想起蜡烛未灭。于是又撑着起身子,打算下榻。
光亮一下子消失不见,眼前瞬间转为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蜡烛竟然自行熄灭了!
微微顿了顿,苏月猛一激灵回过神来。意识立时清醒过来,困意全无。
正在此时,忽地从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闷笑声,在这方黑暗混沌的天地间,显得愈加阴森可怕。
再者,苏月一向对鬼神之说敬而远之,从小听人一讲灵异怪谈,就胆小得很。
笑声由远及近,时断时续,直吓得她缩在被子里,更是不敢转身去看。
彼时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口中还不住念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鬼神大人,小女子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最多……最多就是小时候剪了小猫的一根胡须……你可千万别来找我……”
她这副神神叨叨、信神拜佛的模样,穆凉彬倒是头一次见到。
剪掉小猫的胡须?哈哈哈……这算什么?亏她堂堂一国公主能做出来……
穆凉彬闻言一愣,差点又要憋不住笑意,不禁探头去看。
只是下一刻见她瑟缩着身子,明显是真的害怕,这才慌忙开口道:“玥儿,是朕。”
“没事吧?可吓着你了?”知道是自己一直没出声,吓着了她,穆凉彬的声音里也满是自责。
其实,他本无心吓唬她,只是听闻赵友德的话,这才忧心地搁下政务,想来看看她。
傍晚时分……
他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忽想起苏月这些天忙进忙出的样子,欣慰一笑。同时眼里也一处一丝心疼,忙向赵友德问明皇后情况,这才听闻贤妃放权一事。
“皇上,太后寿宴在即,皇后娘娘这两天凡事亲力亲为,分外操劳。再加上贤妃娘娘又以称病之名,还了后宫掌事之权。”
“恕奴才多嘴,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皇后娘娘执掌后宫后,后宫琐事突然繁杂起来,今天不是后妃吵架,明天就是珠宝失窃……娘娘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
之后便来了这中宫,听一个面生的小宫女说,皇后出去了,晚些才会回来。他这才悠悠坐下,耐心等她归来……
只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女人迷迷糊糊,疲惫不堪的样子。
她刚一进门,便往搁置水盆的架子处晃去,根本没有发现屋内还有一人。
这般没有戒备心……若是哪天屋子里的不是他,是别人,那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处,责备担忧之情顿起。他就蹙着眉头,不动声色地注视起她来。同时也想看看她何时能发现自己。
只见这个小女人半阖着眼,却还能找准地方,像只打盹的小猫般摇摇晃晃,随时都能倒地睡着似的。责备之情顿消,眼底更添一抹心疼之色。
正欲开口,便见她嘟囔着找到了床榻,甩开鞋子就躺了上去,迫不及待的样子。
紧皱的眉头这也渐渐纾解,只觉得自己的皇后可爱的紧。
谁想……这些天筹办太后寿宴之事再加上后宫诸多琐事,苏月累得不行,只想睡个好觉,故此完全没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
见她困倦得没注意有人坐在屋中,直往床上躺,这才无奈地摇摇头,帮她吹了蜡烛。可略一回想她方才游魂般的模样,便又失笑出声。
……
待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看清来人是穆凉彬,苏月这才松了口气,平息了会儿情绪,才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吓着吧?”穆凉彬答非所问,声音中略带了些焦急,只为得到她的回答。
浮云散开,月光洒在窗台上。黑暗中他低沉的嗓音敲击在空气中,竟让苏月听着格外有安全感,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没……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苏月轻轻拍着胸口道:“你怎么都不出声啊?”说着哀怨地睨了他一眼。
身边床榻深陷,苏月能感受到身边男人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尤其在这种静谧的夜里,惊吓过度后,就连他的呼吸声竟都觉得格外好听!虽说是他吓到的她……但最终他能出现在身边,着实给了她不少安慰。
男人的大掌扶上她略显憔悴的脸颊,失笑道:“朕等了半个时辰,一直坐在那儿呢。见你回来,本想出声却见你困乏的很,不忍心打扰。”
说完,往矮塌处看了一眼。
苏月会意看去,微一错愕,这才明白过来,无奈地一闭眼。
那不就是说……自己方才游魂般肆意飘荡的模样都叫他瞧了个干净!
后日便是太后寿辰——农历四月廿五,前两日更是不敢怠慢。领着宫人把装扮好,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苏月没想到自己办起这种事来,也挺有模有样的。
只是做完这一切就已经很晚了,全身困乏。刚一回宫便直奔床榻而来,困得好像十年没睡觉一般,自然不没有注意到他了!
苏月通的一声涨红了脸,起身就要行礼:“啊!臣妾不知……”
都怪自己精神不济,连一个大活人坐在屋中竟然都没有发现!只因这几天,她天没亮就起了,晚上又为了准备寿礼,更是煞费苦心,今日总算大功告成。
穆凉彬忙打断道:“躺下吧,准你免礼……朕都听说了。”
苏月擦擦眼睛,下意识地惑道:“什么?”方才被惊吓得完全清醒,现下倒是没那么困了。
穆凉彬脱下靴子,掀被而入,这才悠悠开口:“贤妃交权一事。”
听出他话中的担忧,苏月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道:“区区后宫琐事,不足挂齿。何况贤妃也为你的后宫做了三年的主,这回积劳成疾,身体抱怨,也该让她歇歇,轮到臣妾来掌管了。怎么?可是心疼她了?”
“朕是心疼。不过心疼的是你啊,小傻瓜……”穆凉彬薄唇轻启,手中将苏月的额前碎发撩至耳后。
苏月欣慰一笑,他为其担忧,为其心疼的目光,她能看得出来……只是……
轻轻把脑袋靠在他宽大的肩膀上,伸手触到他的鼻尖,心中微忖:“只是即便有君王相护,又能怎样?他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或许锦翠说得对,我应该主动做些什么了。”
“在想什么?”穆凉彬忽然开口问道。
他总是能一下子猜透她的心思。
听着窗外响起的几声夜虫蛙鸣,苏月缓缓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困了……不过,你再陪臣妾说会儿话吧。”
穆凉彬顿了顿,语速也慢了下来,不紧不慢地道:“……朕听说你把院中的一株垂直梅移走了,今日来看果然如此。可是想种别的花树?朕命人去准备。”
二人像是在闲话家常,惬意万分。
苏月摇摇头,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口中却还是轻声道:“先空着吧,那个位置……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栽不迟……”
越说声音越轻,意识也渐渐涣散起来,完全听不清耳边的声音。
穆凉彬没有注意,只道她还醒着,继续道:“依你所言。对了,后日便是母后寿辰,你可打算送什么礼物?……玥儿,玥儿?”连叫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男子方低头去看。
苏月正靠在他的肩上,睡得香甜。须臾细眉紧蹙,身体僵硬,唇边梦呓着什么,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穆凉彬的星眸在黑暗中一闪,温声低喃:“果真是累坏了吧。”
说着,如照顾婴孩般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没想到这个方法确实有效,怀中女人逐渐放松下来,安静地睡去。
穆凉彬的眼底更添一份疼惜和宠溺,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倒在床上。须臾,缓缓抬眼,望向前面的矮塌。
那上面搁着一本在苏月没回来之前,他就已经翻看了良久的账目册子,里面记录着后宫各院的支出收益。
除了这本外,不远处的书案上还摆放着厚厚三摞,历年的账目和琐事记录皆在里面,问了问宫女才知道这都是贤妃托人送来的。
思及此处,眼中情绪骤然转变。方才看苏月时的眼底温柔顿消,剩下的只有凌厉的锋芒和一抹慑人寒意。
口中似乎轻轻吐出一个人的名字,咬牙切齿,让人听着不寒而栗。似乎这人下一刻就会被人斩成两半,不得超生。
“赵世安……那就来比比究竟是朕的剑快,还是你的棋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