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最大的特点,大约就是明知道他是兄弟,但是只要犯了错我可以陪你一起受罚但绝不会为你求情吧。
“不错,今晚的行动本就是一个局,今晚没有行动。粮草虽然不多了,但是还没有到主动出击去送死,以命换命的地步。”谢铭廷斜睨一眼地上的人,凉夜冷风更衬得他脸若冰雕,眸寒似雪,“而我们今晚的计划,早就被他传讯给了月军。如此行径,简直是将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们的性命,当成了儿戏!”
许将军呐呐出声:“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老李他多年前就跟在老将军身边了,还救过将军您的命呢,一直忠心耿耿。”
谢铭廷看了许将军一眼,许将军身子一僵,立即不敢说话。
谢铭廷并非是不许许将军说话,而是不悦许将军不信任他,不信任他可以却不能不信任主将。他谢铭廷在京城的确是干过几件混账事,名声也的确不好,但是他可是小时候就跟在他们身边的。
抛开那些,这些日子一起上阵杀敌,一起排兵布阵商量对敌之策,他可曾让他们失望半分?!
谢铭廷却不能因此软弱,他是主将,是这些人的信仰:“关于他是奸细的事,你们可以不信本将军,可以不信朝华公主这个女子,也可以不信太子殿下这个储君。但你们却不能不信那些枉死的将士们用命实践出来的结果,你们用命赌出来的结果。”
穿戴整齐十万将士,齐齐沉默再没有传出任何骚动,就连几位面露不可置信的将军也消停了了。
“命,我可以还他。但是他的手上,沾染了多少我云国将士的鲜血,他早就罪该万死了。他的死活本将军不做评判,在场的有很多人想必都受到了他的救助,今日本将军就把决定权交给你们。”
谢铭廷拎着李将军的后领,像是拎小鸡仔一样:“人就在这里,是生是死,是去是留,你们说了算。”
十万将士,经过了长达一刻钟的思考,最后决定放过他,他们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许将军救过他们,就当是以命相抵了。
谢铭廷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洛无忧却觉得他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寒心。
他们依言放了李将军,送行的却只有他们三个人,那些人大约也是心情复杂不愿前来相送。
谢铭廷问出了一个他觉得不会有答案的问题:“李叔,你跟在老爷子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为什么临了了你却做出这种事?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还是你对谢家有怨。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谢家,背叛云国?”
“孩子,你还是太年轻,在我这儿从来没有背叛。我由始至终,身体里流的血就是月国人的血,不帮着月国难道帮你们吗?”李将军望着这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心中叹息,“也不妨告诉你们,其实你们云国的皇后也是我们月国的人,是她给月国传递着你们云国的消息。”
君晟墨当即身子一颤:“你说什么?”
李将军笑道:“所以啊,其实我们并不担心打了败仗会怎么样,就算你云国吞并了我月国又如何。坐上这天下之主位置的,终究还是我月国的血脉。”
这个消息就更劲爆了,这是连血色都没查出来的。不过也是,这算是皇室秘闻了,血色倘若什么都能查出来,这天下早就易主了。而月国又怎敢屡屡侵犯血色之主的栖息之所。
洛无忧看着他只觉得怜悯:“须不知人算不如天算,京城不是还有一位晋王吗,而且已经逼宫在即了。”
“谁,出来!”谢铭廷陡然暴喝,朝着一丛草。
有一个士兵从草丛里钻出来,接着又第二个,第三个……连后面都有脚步声在渐渐接近,竟然被包围了。
先前钻出来的那个士兵,像是向三人行了个礼,然后才对谢铭廷说:“将军,男子汉大丈夫,当一言九鼎。可是我只是个小兵,每天把命挂在裤腰带上,说不准那天我就死了。所以,坐不住男子汉大丈夫,我都无所谓,只求将军一件事。刚刚我做出的决定,我现在后悔了。”
后面跟来的其他人,齐声道:“我们也后悔了,都后悔了,望将军成全。”
响声震慑夜空,诉说着不悔,竟是全都来了。
谢铭廷眸色沉沉,在黑夜里越发看不分明:“你们,不要自己的良心了吗,他帮了你们那么多。”
依旧是那个小兵,话语里透着坚定不移:“宁可对不住自己的良心,也不能对不起死去的兄弟。”
“好,如你们所愿。”谢铭廷腰间长剑出鞘,李将军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头颅落地,“现在,你们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每人都罚一百军威棍,先记在账上,等大胜了再执行。”
谢铭廷当先一步回了营地,其余二人紧随其后,也一起离开。这些士兵面对着身首异处的李将军,前日还在说笑,今日就成了冰冷的尸体。诚然,他们不能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但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一群人合力,挖坑把人埋了,却只立了一块无字碑。
跟在谢铭廷后面,洛无忧和君晟墨并肩而行:“殿下,你……没事吧?”
出于人道主义,也处于对这个人帮自己良多,洛无忧还是选择问候一句。
“没事,这件事本宫早就猜到了,但是本宫不是月国人。”君晟墨讽刺一笑,“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前面走着的谢铭廷突然停住脚步,害的洛无忧差点一头撞上去,还好收住了脚步。她疑惑的望着谢铭廷,却没出口相问,毕竟在这里她是谢铭廷,刚刚亲手斩杀了幼时长辈的谢将军。
“京中生变,这边关也不安全,不然你和太子殿下回京吧。”陈述的语气,俨然是他在心中思量许久做出的决定,并且不打算征求她的意见。
洛无忧说着大实话:“我的身体,便是到京城,也养不好了。而这里,有你在,兴许还有得救。”
但是却没有人信她,谢铭廷摸了摸她的发顶:“别闹,回去吧。”转头,“殿下,无忧就拜托你了。”倘若他回不来,她就是你的。
君晟墨抿唇,有些不悦又有些纠结:“你的快些回来,你是她的命。”你不回来,她定会随你而去。
谢铭廷脸色一沉,手一扬一落,洛无忧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把人亲手放到了别的男人怀里,透着决绝与不舍:“你要照顾好她,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殿下连夜启程吧。”
第一句,他用的是平等的称呼,第二声才是君臣之间的称呼。其间的用意,两人也都不笨,尽在不言中。
洛无忧就在昏睡中,被带回了京城,,然后在京城郁郁寡欢了三月。
直到传来谢铭廷大胜归来,却不卸兵甲,兵临城下。
而京城当时也发生了几件大事,大到可以动摇国之根本,皇后娘娘竟然不是魏国公主,而是月国细作。
君晟墨连夜动身赶回京城,安置好洛无忧就直奔皇宫。晋王大概也有意把他困死在宫里,除了变故还可以当人质,故而没有为难就放行了。
“母后,你当真是月国的……”细作两个却没办法说出口。
幼年对他虽然偶有冷谈,但却是细致温暖,让他在学习沉重的治国之道时,也体验到了平常百姓家的温暖。可是要让他把昔日温柔浅笑的面容,和细作的冷酷无情重合在一起,他做不到。
依旧是记忆中的温柔浅笑:“母后不是早就告诉墨儿了吗?”
可是这笑容,却从此成为他的噩梦,挣脱不开。
君晟墨几乎是颤抖着问下这么一句:“那,行军计划,也是您透露给月国的?”
可是面前那人,似乎没觉得这问题有什么不妥,依旧他问她就答:“不然呢,除了母后,谁还有那个权利和资格?”
“母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就不能放下过去,好好的在云国待下去吗?”君晟墨几乎崩溃,甚至不敢去问晋王是不是皇后的亲儿子。
“放下?”皇后眸子既惊讶又失望,这就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还是这么天真,“他们怎么会放过母后,母后可是云国的皇后啊,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棋子?”
“可是,您有父皇啊,父皇不会不管的。”无论是因为关乎国君尊严,还是关乎对母后的感情,父皇都不会不管的。
“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名,墨儿,你还是活得太安逸了。”皇后把玩着一只玉茶杯,“一旦罪名落实,莫说母后,便是你都会死。”
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看似手掌天下生杀大权,实则地下一帮人盯着。稍有差错,便会无限放大,然后积少成多被拉下马。
一旦坐上来,就不能下去,下去就是无间地狱。
他对她那么好,便是为了保住他,都绝不能说。私心里,她觉得这样很好,她在他心里是干净的美好的,他们之间还有许多的快乐。
皇后此时气场略有些变化,原本是雍容华贵,如今却多了一份冷艳:“这凤后宝座,太子之位,看似风光无限。可就像这杯中酒,稍不留神,它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