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顿饭还是没吃成。
我两绕着周围开了一圈的车,肖阳屿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另一边的人貌似是有些急事,肖阳屿调转方向送我回公寓就独自离开了。
我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尾,一颗跳动着的心竟然跟着他方才说过的话良久澎湃着。
收拾好东西,我打算趁这个机会离开纽约。
既然抱有可能性的合作泡汤了,肖阳屿看样子也会在纽约短住,还是尽量少联系才能两生安好。
到纽约机场后,手机提前关机。我拎着行李箱去取完票就掰着手指头在候机厅等着。
忘了有多久,一杯热奶茶忽然腾过来。
抬头看,是何齐。一双棕黑色的眸子,睫毛很长,看上去温润如玉。
“你怎么在这?”我呐呐的接下奶茶。
何齐贴我身边坐下,另一只手捧着一杯热咖啡,冲我笑道:“我也回国。”
“是他们刁难你了吗?”我顺下去问道,记得后几天也有简略的培训的。
如果不是遇到了事儿,一般不会提前离开,我的第一想法便是何齐会不会因为在中午那餐饭上替我说话了,因此被程悦报复之类的。
“他们?那几个游戏圈的副总不会平白无故的找我麻烦,程悦想动你,可若不是她花了大代价,那种场合下明眼人都会沉默下去明哲保身。”何齐喝了口热咖啡冲我说道。
我点点头。
遇事作哑巴也算作是这个圈子公认的规则,除非有一方是自己要讨好的对象,又或者是忘年之交的等级,不然鲜少有人会以身试水。
“你明白还替我说话,不摆明了引火烧身。”我咂咂嘴,吸了口奶茶,是香芋味的,绵绵的口感。
“肖总也替你说话了。我只是想试着证明他能做的我也不差。”何齐忽然轻飘飘的冒出这句话。
我噎了一下:“你跟肖阳屿有仇吗?”
何齐愣了,然后发出好听的低笑:“是有些。我仇富。”
趁着何齐陪我唠的功夫,候机厅里响起了航班提醒,我拉起箱子想跟他道别,何齐却很自然的从我手里把行李箱顺走。
“我来吧。”他说。
我愣了:“你那班飞机咋办?”
何齐默然,看着我的眼神略带打量:“付小姐,我们是同一班飞机。”
我支吾了。
“那啥……我还以为你是其他……”
何齐笑着打断我:“走吧。”
更巧的是,何齐的位子竟然就在我旁边。
我有些犯囧:“你是不是后我一步就买了机票?”
何齐耸肩:“是你后我买的。这张回程机票在来纽约之前就买好了。”
我沉默了。
下机之前,何齐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光齐’好歹也是游戏圈中上游的企业,留线生机总好过兵戎相见。
他的助理开车来接他,沿途上想送我一程,我想先把行李箱放回曹家,一来二去,等到达后,已经快一点了。
打开门,玄关处却多了双黑皮鞋。
我弓下腰换拖鞋,行李箱却被男人的手牵引着搬上台阶。
抬头,是曹子杭。
这么久没见了,他的头发稍稍留长了一些,剑眉星目,高挺而修长的脊背,薄唇微微牵着。
“先洗手,吃饭。”
他的话让我注意到围在他身上的卡其色围裙,我愣愣的跟上去,曹子杭在前面引着,我在背后看见他修长如玉的后颈。
一切似梦。
桌子上,两菜一汤,两碗晶莹的白米饭。
“你知道我今天回来?”我坐下,问他。
他沉沉应了一声,夹了块鱼放我碗里。
我剥着碗里的饭菜,有些意兴阑珊:“之前去哪了?”
曹子杭没说话,隔在我两之间修长的沉寂,让我竟有些期待他的回答。
他会实话实说?还是会编个谎言来骗我?
曹子杭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双好看的眸子微微敛着,少顷,他往嘴里送了口饭,告诉我:“你早就知道了。”
一股难言的情绪冲脱上来,从心口渐渐涌上鼻腔。
原来他都知道。曹子杭知道我清楚他待在丁珰那里。
他消失了这么久,一直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罔顾我的期待,最后连个谎话都不肯给我。
良久,我把筷子放下,闷闷的声音从嗓子眼挤出来:“吃完,我们把离婚办了吧。”
这么久的等待,我竟然还在对曹子杭期待着什么,真是可笑。
曹子杭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两秒后动作如初,从盘子里加了筷青菜给自己:“理由?”他问我。
“挺没意思的。”我抬头,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之前你说过要娶丁珰,也差不多该兑现了。”
“要我娶别的女人,这就是你想要离婚的理由?”曹子杭反问我,语气很轻,却字字露出寒意:“我还以为,你要离婚的原因是为了肖阳屿。”
我的心微不可见的震颤了一下,看着他,竟头一次觉得心死大过悲伤。
“是啊,没能和肖阳屿走到一起,真是抱歉。”我吸着气把这句话说出来。
曹子杭抬头看了我一眼,嘴皮掀了掀:“那你呢?”他问。
我愣了一下。
“付小幸,你敢不敢问心无愧的告诉我,你和肖阳屿一点关系都没有?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跟他清清白白毫无牵连?”
曹子杭的话拔高了几个音度,他逼视我的眼睛,似乎在等我的答案。
我看着他,喉咙跟注了铅似的。
他的表情渐渐扭曲了。
“你让我抛下丁珰跟你过,可你有她干净么?”最后一句话,把我所有的坚持一律冲破。
曹子杭敛着眼睛,似乎要把我洞穿。
我喉咙里压了很多的话,我们都知道是他出轨在先,也都知道他想利用我打垮肖阳屿。
可是所有的话到了现在都像一块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
我丢下筷子,走到客厅的茶几上,从桌子下面翻倒出一张白纸,停顿了几次,才把离婚协议的内容写完。
曹子杭一言不发的吃完了剩下的饭,我冲到他身边,把纸拍他眼前,告诉他:“签字吧。”
他扫了我一眼,语气冰凉的说:“给我两天时间考虑,丁珰那边还暂时没安顿下来。”
“是么。”我自嘲的笑笑,心里总觉着有口气在压抑着,不上不下,跟要爆炸似的。
他果然到现在还在顾忌着丁珰的安排!
我啊……
六年的婚姻,我果然不算什么。
我吸了口气,回沙发上拿好包包和箱子,在眼泪绷不住之前走到玄关。
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我等你安排,两天后会叫人来拿合同。”
出门,外头的冷气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个劲往心口里钻。
地面苍茫,天际冉冉的升出戎白。
原来我自以为是的期待,在他眼里,都这么可笑。
公司这几天年假期还没过,在外头找了间离公司近的酒店后,我找了家酒吧钻进去。
是家很偏僻的酒吧,小路走着走着到尽头才看到的。
我让酒保上了最烈的酒,跟上回肖阳屿要我喝酒一样列在桌子前。
然后一瓶一瓶的往胃里灌。都说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解忧,我把所有能想到的,和曹子杭在一起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有很多事情,要等很久很久之后再度回想起,才能看出其中的本质。
结婚的第二年,曹佳嫌我肚子没动静,原本井水不犯河水河水的婆媳关系,在那个年头疯了般的僵化。
曹子杭跟我说,那时候的我还小,不想我这么早生宝宝。
于是我便潜心在他的公司里工作,每天两点一线,把他当作我的天,拒绝了和一切异性的往来。
他说舍不得我太早破了,我信了。他说喜欢乖巧懂事的女人,我照做了。
结婚后的第五年,我怀孕了。
我的第一次如愿以偿的送给了他,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两周后,在曹家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我怀孕了。
我拿着检验报告去找他,却在雨中目睹了曹子杭搂着丁珰在车里疯狂。
他背叛了我,在我怀孕之前就背叛了。或许他的爱仅仅停留在结婚之前,不然为何明明他不渴,却要疯狂找水喝。
我怪他和小三鱼水之欢,他嫌我跟他的敌手纠缠不清。
这才是最可笑的地方。
酒被我灌的差不多了,胃里渐渐灼烧般的疼,事实证明,空腹喝烈性大的酒更容易让人作死。
我蜷在沙发上,小酒吧里放着劲爆的音乐,却因为是下午,来的人不多。
我像脱了水的鱼,眼里头一切都空了,摸到手机后开机,一条消息都没有。
付小幸,这就是你的曾经,空白,却又被悲伤填满。
胃里一阵翻腾,我跌跌撞撞就这吐意撞进了厕所,一顿稀里哗啦的吐,然后用凉水不停的冲脸。
手机来电话了,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一道温润的声音传过来。
“付小姐,你的东西落车上了。”
我眯着眼,吐完后清醒了不少,但走起路还是腿软。
“哪位?”我问。
他默了一瞬,低低的问我:“你喝酒了?”
我绕开他的问题,冲他说:“是司机吗?帮我把东西送来夜弯酒吧,顺便载我一道,钱我照给。”然后啪的一下挂断。
绕回位子上,我抱着我的东西,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
少顷,碎碎的脚步声把我惊醒,一道温和的力道捂住我的额头,圆润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说着:“醉成这样,是喝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