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肖阳屿的车。
那他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揽住曹子杭的胳膊往里走,正厅里安静的很,放了悠扬的古典乐。
服务员把我两请到位子上,面对面的岔开坐。
我的心定不下来,生怕碰见些什么,又期待碰见些什么。
曹子杭点了两份牛排,上了瓶上好的红酒。
牛排还在烹,曹子杭在等待的间隙给我倒了红酒,轻巧的碰杯将猩红的酒渍叠起激荡,他目光潋滟的看着我。
听服务员说这里是上好的位子,价值不菲,平常鲜有客人光顾,也难得安静。
所以在这里碰见肖阳屿,说不上是意外还是巧合。
他走过来的时候,上身的西装内衫衬的他更甚深沉,跟曹子杭不同的,肖阳屿身上总有一种隐忍的气场,隐蓄且克制着。
他长臂一伸,半圈住我,跟我贴的很近,属于肖阳屿的独特气息顷刻霸占住我的鼻腔。
“打算请我的员工吃饭怎么不先犒劳下我?”他的声音很低,却极为流畅,好像我两真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我愣住,下意识去看曹子杭的神情,他双手交叠在桌上,像是要看我的反应。
抬头,肖阳屿也在看我。
我有些窘迫:“他们帮了我很多,犒劳一下是应该的。”
“我也帮了你很多。”肖阳屿的话紧跟其后:“不过也对,自己人,谈什么犒劳。”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修长的睫毛,肖阳屿的眼睛好像容纳了一整片夜空,深邃而幽静。
我对他特意强调的‘自己人’有些敏感,肖阳屿难得的靠近,是因为曹子杭在吧。
“有机会也一定会请肖先生一顿的,受您帮助颇多,是应该的。”我客气的回话,落在脸上的热气静了几秒,顺着忽然擒过来的胳膊向上看,曹子杭展眉掐住了肖阳屿固来的手,嘴角浅浅弯起。
“既然是夫人的恩人,身为丈夫还是可以代还的。”曹子杭客气的笑着。
“曹子杭,看来你的日子过的太好。”肖阳屿语气疏离,齿间蹦出来的寒意把气氛压抑到了顶端。
我敛着眉,一道爽朗的高音打破了静谧。
“肖哥哥,怎么特意跑这里来了?”方葵一身白色长裙,外面套了黑色西装外套,是肖阳屿的,所以略显宽大。
她先和我对上眼,一瞬的不自然后,立即擒住肖阳屿的手,弯在他肩膀上:“我找了你好久。”
如此,肖阳屿的面色才松动了一些。
方葵注意到我:“这不是付总吗?听说你上任第一天就给抓局子里去了?付博砬居然给你继承他的公司,真是无法理解。”
方葵的话在多数时候都略显针对,可她屡次冒犯已故的哥哥,纵使有愧肖阳屿,也不代表我必须忍让。
“这就不劳方小姐挂心了,我家夫人好强,却比一些米虫讨人喜欢。”
曹子杭低润的声音横插过来,单手绕过我的腰,他暗指方葵是米虫,我呆了一下,偷偷瞄肖阳屿的脸色。
果然沉了许多。
“就傅氏那些资产,方葵想要,我大可丢成倍的给她玩。”
肖阳屿不咸不淡的说,靠他肩膀上的方葵好似也一怔,眼里一种叫感动的情愫深深刺着我。
什么叫傅氏的哪些资产。
“肖总还真是大手笔。”我撑大了眼皮子看他,肖阳屿视线移我身上,深沉的要命。
索性服务员在这个时候上菜,打破了僵局。
气压有些低,肖阳屿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付小姐不介意把请客放在这次吧?”
他是吃准了我拿他没辙?
曹子杭的手指在我腰上扣着小动作,他一双眼睛眯的狭长,好像随时会和肖阳屿干上一架。
“她请客?”方葵语气有些慌乱,剜了我一眼,旁边的肖阳屿低应了一句,方葵跟着凑笑脸:“也是,肖哥哥都打算跟我订婚了,是得跟老朋友好好聚聚。”
旋即扳正身子,看着我:“那就劳你破费了,付小姐。”
我脑袋一轰,全身的血跟要凝固了似的。
肖阳屿订婚了。
和方葵。
心口好像有股气在梗着。
我知道这辈子和肖阳屿是不可能的,可人就是犯贱,在面对求而不得的人面前,总是会三番四次纵容自己破戒。
可曹子杭还在身边。
他的气压很低,固在我腰上的手跟要我把我搓进身体似的,勒的很紧。
这场博弈,终是理智胜了。
“请肖总吃饭是我的荣幸,何况还是连着订婚宴一块请了,怎么说都是我赚。”我吸了口气,强撑着说:“这次的饭局记我账上,”然后看向曹子杭:“那我们去别处吃吧?”
曹子杭低头看着我,扯了扯嘴角说:“好。”
我松了口气。
从餐厅出来,曹子杭去取车,我站在高楼下面仰视窗口。
忘记了是哪一桌,但我忽然无比庆幸在场的自己没有直视肖阳屿的眼睛。
那个聪明的男人,要是被他看到了,肯定会被发现残存的幻想吧。
曹子杭冲我打车灯,我小跑着坐进去,车里一股烟草味。
我看着曹子杭:“刚抽烟了?”
他应了一声,我没由来的慌了。
那一根烟的功夫,他是在这里看我吗?
他看到了我在看肖阳屿吗?
这些都不得而知,我只能够用笑容和兴奋来掩饰住慌乱。
“西餐厅的氛围怪怪的,我们去吃中餐怎么样?”
曹子杭沉着气,身子覆过来替我系好安全带,然后发车,车速缓慢。
“付小幸,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瞎子?”冰凉的语气窜出来。
我一窒,心里突突的跳,手心里瞬间起了薄汗。
“……怎么忽然不开心?”半天,只能酸涩的吐出这几个字。
曹子杭打开车窗,气氛压抑到冰点,等车过到马路上,见他一踩油门。
风往里头灌,他的飙车行为好几次让我以为要酿成连环事故,险幸最后无事。
可是还引了几辆警车跟在后头。
开了有几十分钟,再猛的一刹,后面的警车跟着刹车,反光镜里看到几个穿莹绿色的交通警员跑出来,警车声刺耳的盘旋着。
“妈的。”曹子杭啐了一声,推门下车,我惊魂未定的不看回头,好几声粗口时不时从车后头爆出来。
在我想拉开门看看的时候,曹子杭手里夹着根烟走过来,粗吼了句‘下车’。
我颤着步子下车,之前的警车早就没影了,应该是被曹子杭打发了。
他敛着一双眉,看上去十分暴躁:“跟我后头。”
我跟他后头绕了几分钟的路,最后曹子杭带我进了家面馆。
我认识这家面馆。
曹子杭反头,冲我笑:“前阵子跟肖阳屿吃了好的,还记不记得这里了?”
我没理他的话,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呐呐的问他:“怎么带我来这?”
“带你怀旧。”他咧嘴。
曹子杭把我带到里面最角落的位子上,找老板叫了两碗牛肉面。
老板娘兜着围裙往这赶,一眼就认出了我:“小幸?!”
我冲她笑:“好久不见。”
“是好久了。”老板娘擦擦手,应该是想找个地儿坐着,但老板在厨房忙乎的劲,喊她去搭把手。
她无奈的笑笑:“小幸啊,你先跟曹总吃着,晚些再来招待你们。”
我点头,后来面上上来了,是个年轻小伙子端来的,应该是店员,青春洋溢的。
面里加了虎皮蛋,还有一大把牛肉。
我一句‘谢谢’噎在嗓子里,沉默着吃面。
曹子杭看着我,一瞬不瞬。
大概是曹子杭的西装很显突兀,周围渐渐有了议论声,可曹子杭熟视无睹般的看着我,我也不再是当初容易害羞的学生,也熟视无睹般的咬了口虎皮蛋。
“你怎么不吃?”我嘴里嚼着东西,没看他。
曹子杭点了根烟:“看你吃。面的味儿没变,可你变了。”
我被他这么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涟漪,最终搁下了筷子。
“我没变。”我低头。
他吸了口烟,声音有些沙哑:“付小幸,我是真想回去了。”
我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们已经回去了,曹子杭,我还是你的妻子。”
他听了我的话,把头偏一边,一根烟两口就吸完了,然后把烟蒂扔地上,又从烟盒子里抽出一根。
如此反复。
我埋着头,继续吃面。
这家面馆的名字叫‘刘记面馆’。五年前的我,从A大毕业,和曹子杭结婚。
刘记有很多特色,诸如A大附近的快餐店价格都不太亲民,唯独这家经济实惠。又诸如老板娘明明姓徐,却为了悼念逝去的先生,故取名‘刘记’。
付博砬负债的那一年,他一手经营的小型企业却遭人假借了名义,欠下了一百万巨款,恰恰当时正值经济的跌宕期,一边要打官司,一边要顶住债主的逼迫,继续维持公司的正常营运,分身乏术。
可他不许我瞎参和,我背着他偷偷打了几份工,是段难熬的经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曹子杭出手阔绰的给了我一百万的支票,他大我五岁,如今的曹氏名声赫赫,可在当初,他普通运营的公司要一口气拿下一百万,着实伤筋动骨。
可他终究是给我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
后来我才得知,曹子杭是站在高处以决策人的身份,拨动了公司的固定款,他这么个举动被批不知轻重,更是雪上加霜的是,一大批经济人才故而流走,当时的他,随时可能朝夕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