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市第一人民法院。
由于是对外庭审，法院的外面聚集了不少人。天黑压压的一片，今天的天气是这个月最差的一天。
傅寒的车子停在法院的停车场，沈加欢刚从车里走出来，就看见了不远处堆积在一起的记者。
“傅总！有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听说江家这一次找的律师是A市最有名的律师，这场官司你有信心打赢吗？”
“傅公子！现在你在我们圈子里有个‘护妻狂魔’的美名！”
“傅公子，我们电视台有一档名人访谈类的节目，收视率非常不错，想邀请您作为本次节目的特邀嘉宾，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
“傅先生……”
耳边大批量记者的提问，沈加欢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傅寒保持着公众场合良好的形象，面上的笑容很淡，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和难以抹去的肃然，在外界他总是这样的表情，于是那一群叽叽喳喳的记者很快就噤声了。
“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解决，如果有什么事的话等我解决完再联系，或者直接咨询我的助理。”他微微颔首，尔后搂过沈加欢的肩膀，为她抵挡身侧的人流，“现在，麻烦各位先让一下，谢谢。”
她整个人都被他护在怀里，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她。
沈加欢突然觉得非常心安。
法院的门口站着一个身影，那天在2046之后，沈加欢就再也没有见到乔亦了，他好像更瘦了，精神状态非常糟糕，整张脸都变得蜡黄无比。
开庭时间还没有到，傅寒有一通电话，沈加欢径自走向了洗手间，结果在洗手间里遇见了很久都没有打过照面的何菲菲。
自从江曼的事情败露之后，何菲菲就真的开始架起尾巴做人了，不仅如此，就像是淡出了娱乐圈一样，一点声音都没了，听说江曼推掉了所有的通告，赔了不少钱。
在这个风口浪尖，不得不说，何菲菲做了一个相当正确的决定。
沈加欢打开水龙头，自来水顺着自来水管哗哗地留下，从镜子里，沈加欢看见了何菲菲的脸，她今天基本上没有化什么妆，近乎素颜的何菲菲褪去了所有的嚣张气焰，比之前浓妆艳抹的时候顺眼多了。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么？”何菲菲蓦地开口。
沈加欢挤出来一些洗手液，淡然地回应道：“不知道。”
“我是来指认江曼的，我来提供线索。”
“哦？”沈加欢有些好奇，“你来指认你的好闺蜜？果然，塑料姐妹情。”
何菲菲望着镜子里的沈加欢，镜子里的沈加欢也在望着她。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指认江曼么？”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沈加欢认真地洗着手，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我对你的死活也并不感兴趣，但是我觉得你最近淡出大众视野，是件好事。”
何菲菲笑了一声：“你不知道么，傅寒叫我这样做的。”
沈加欢的身子微微一动。
“看来傅寒没告诉你。”何菲菲的语气里掺杂了一些兴奋，“看来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你和傅寒也没有到那种无话不说的地步。沈加欢，就算你和傅寒订婚了，我对他的感情也不会比你对他的少一丝一毫，我不会放弃的。”
“还在跟我宣告什么？”沈加欢冷声质问。
何菲菲摇摇头，道：“我不想跟你宣告什么，我只是告诉你罢了，傅寒让我最近淡出大众的视野，让我指认江曼，让我做到片叶不沾身，半年之后，他会让我重返巅峰。”
看状态，何菲菲说话的状态不像是在撒谎。
于是沈加欢道：“所以呢？”
“你不许去想为什么傅寒会这样对我么？”
沈加欢关上了水龙头。
她转过身来，一双眼紧紧地盯着何菲菲，瞬间何菲菲的气焰就全部下去了，在沈加欢的面前，她畏首畏尾得像是一个手下败将。
“我为什么要去想他对你这样的理由。”沈加欢冷声道，“我没有什么不信任他的理由。”
“你别自欺欺人了沈加欢……”何菲菲提高了声音，说道，“如果傅寒真的讨厌我的话，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好？如果你真的那么重要的话，他会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你么？你还觉得自己的地位稳如磐石？况且你觉得就沈家现在的情况，你能进得去傅家的大门么？”
她打断了何菲菲的喋喋不休：“那你觉得，他需要的是一个戏子么？”
“你说谁是戏子？！”何菲菲怒了。
“你。”
就算是怒了，在这种场合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发火，何菲菲道：“你不用来激我，我现在不会对你怎么样。沈加欢，我有的是时间，我们慢慢耗。”
沈加欢勾起唇角：“你觉得，当你指认江曼的时候，江曼不会把你供出来么？”
何菲菲一愣。
“塑料姐妹情，在法庭上能擦出怎样的火花。我也很好奇。”沈加欢笑起来，“你还觉得傅寒是在帮你么？”
何菲菲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半年淡出公众视野，半年之后，重返巅峰？”沈加欢哼笑了一声，“何菲菲，你很天真，天真得可笑。就连一线的明星都不敢半年不接任何活动，你不过是在模特圈火一些，你半年不赶通告不接活动，你觉得半年后的自己能走到多高的巅峰？”
何菲菲彻底愣住了。
“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是跟过去一样。”沈加欢擦拭好湿漉漉的手，将擦手纸扔进了垃圾桶里，转身就走，“愚不可及。”
沈加欢在法院门口找到了傅寒，他打完电话，朝她走过来。
“走吧。”他说，“差不多可以进去了。”
沈加欢没有动，她背对着傅寒，声音淡漠：“为什么？”
“什么？”
“我遇见何菲菲了。”
傅寒沉默了。
“你帮何菲菲，是么？”沈加欢苦笑了一声，觉得刚才逞强的自己有点可笑，“片叶不沾身？傅寒，她是害我的那个人，你要让她做到片叶不沾身么？！”
傅寒依旧是没有说话。
她侧过脸，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目光望着傅寒，她颤抖着声音问：“你告诉我，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此时此刻显得有些慌乱。
他在逃避。
沈加欢只要看一眼他的眼神，基本上就能明白了。
他们之间长久的相处之后产生的默契，此时此刻更像是一把锋利的错骨钢刀硬生生在剜她心口的肉。
她对何菲菲的执念很深。因为那是唯一一个能频繁出现在傅寒身边的女人，而且明明何菲菲就参与了那件事，凭什么他只针对江曼？她不明白。
也就是说……他还是在保何菲菲是么？
他对何菲菲……
沈加欢不敢再去想。
“对她，我有特殊的理由。”
“特殊的理由是放不下？还是舍不得？”
傅寒道：“我对她，没有半点除了可怜之外的其他感情。”
“可怜？是么？”沈加欢勾起唇角，“是不是只要一个女人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你就会对她所有帮助？傅寒，你是同情心这么泛滥的人么？”
庭审室外，有工作人员在说：“请快进来，过一会儿就要开庭了。”
“加欢。”他放低了姿态，声音有一些请求的意味，“这件事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解释，先进去吧。”
她倔强地望着傅寒的眼睛，说道：“我不需要何菲菲的指认。”
傅寒说：“我从来都没有让何菲菲来帮你指认江曼。”
“是么？”沈加欢固执地要寻找一个答案，“那你告诉我，她今天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和她那个情深似海的姐妹？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我不懂，你告诉我。”
傅寒有些疲惫地解释道：“我真的没有让她来指认。但是加欢，我的确是帮了她，我有非这样不可的理由，这是我亏欠她的。”
“因为你不喜欢她，所以你亏欠她？”
傅寒又沉默了。
像是得到了预料之内的回应，沈加欢觉得自己愚蠢得像是一个傻子。
多希望她永远都不知道这些，不知情的人活得最快乐。
他说：“不是因为这个。”
沈加欢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傅寒的距离：“现在的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无理取闹的疯女人。为什么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跟你争吵，就喋喋不休，就刨根问底，就不可开交。对不对？”
傅寒想要去拉她的手，沈加欢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也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傻，我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沈加欢自顾自地点头，说，“是啊，能有多大的问题，你只不过是要帮助一个人罢了。也对，何菲菲本来就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她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
“沈加欢。”傅寒叫她的名字。
她打断了傅寒想要说的话：“抱歉我现在听不进你任何解释。你多说一句，我只会更难过。你说得越多，我越觉得是我自己错了。”
傅寒哽住了。
“可是。”沈加欢红着眼眶，问，“我何错之有？”
她只是在乎，只是不解，只是难过为什么这件事傅寒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这样的消息还需要从别人的嘴巴里吐出来？她就像是个可怜的局外人。
“进去吧。”沈加欢径自往庭审室内里走，“我想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