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沈加欢都是知道的。
准确来说，其实这些，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包括冯晴朗她自己。
沈加欢沉默了半晌，道：“心里有答案了吗？”
“没有。”冯晴朗摇了摇头，问，“加欢，你能告诉我答案么？”
“不能。就算我知道答案是什么，旁观者也不能把答案告诉你。”
冯晴朗像是早就料到了沈加欢会这样说，倒也未曾有失落。她只是静静地望着沈加欢，道：“也许陆森说的话从一开始就是对的，还有你说的话，也都是对的。”
可是当局者迷，从一开始，如果她没有那么坚定地走上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也许这之后的种种不幸，都不会跟她有一丝半点的牵扯。
沈加欢道：“如果你想离开他，也不是不可以的。”
“不可以了。”冯晴朗苦笑了一声，“我已经彻底沦为他掌心的玩物了，我吃的穿的用的一切都来自于高铭，如果我离开他，至少如果我现在离开他，我就活不下去了。”
“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的。”
就想她和傅寒，她现在不也是活得好好的。
谁离开了谁，地球依旧按照原本的轨迹转动，没有谁会因此失去生命的。
那些大悲大痛生离死别的爱情故事，也都只是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作品当中的，你看，就算是悲伤不已，就算是心痛欲裂，也都会过去的。
顾承璨说的是对的，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没有人能够拯救你，能救赎你的只有自己。”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对冯晴朗说，还是在告诫自己。
可我们听过很多大道理，却仍旧过不好这一生。
之后两个人就都没有再说话。
天亮的时候，门铃响了，沈加欢打开门，并不惊讶地看到了高铭的脸。
他往里面看了看，说：“让冯晴朗跟我回去。”
沈加欢没来得及说话，高铭又道：“我知道她跟你在一起。”
他神色匆匆，倒也不像是睡了一个好觉，毕竟要找到她的住所也是要花费一定的时间的。因此沈加欢很快得出了结论，或许在高铭的心里，冯晴朗也并非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
可那又如何呢？有点低位和占据一颗心毕竟还是天壤之别。
冯晴朗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看到高铭的时候，她鼻子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高铭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说：“跟我回去。”
是命令的语气，也没什么温柔的意味在里面。
冯晴朗更委屈了。
她盯着自己的脚趾头，说：“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你开什么玩笑？”高铭的声音提高了不少，语气也变得很不好，“你现在把孩子生下来那就是个私生子。”
丝毫没有因为沈加欢在场上而说话有所顾忌。
沈加欢垂下眼眸，不打算终止两个人的对话。
高铭又说：“我不是说不让你生孩子，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孩子肯定是不能要。”
“为什么？”冯晴朗红着眼睛，死死地望着高铭，“他也是你的孩子，你就一点都不心疼？”
“所以我叫你趁他还小的时候把他做掉。”
“高铭！”冯晴朗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昨天晚上因为这个话题两个人已经不知道争执了多少次，她也实在是不想再跟他有多余的争端了，“这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他是我和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不要就不要？！”
“那你要他从小就扣着私生子的帽子？”
高铭不懂，他以前睡了这么多女人，怀孕的也不少，不都是一个一个地乖乖打掉了孩子，怎么到冯晴朗这边就这么的费劲。
说到底，他还是对她太好了。
冯晴朗往后缩了缩，说：“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也不会打掉这个孩子。”
“冯晴朗，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她苦笑了一声，说，“自从那一天你接了那通电话之后，你就彻底变了。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女人，不然你也不会在大半夜的时候跑去车站接她，我也知道你在外面给她弄了房子，照顾她的吃穿住行，我全都知道。反正我也是你养着的，我有什么资格去管你养别人呢？”
高铭反应了一会儿，这才知道冯晴朗口中说的女人是谁。
他说：“那不是我养在外面的女人。”
“不要再骗我了高铭，我什么都知道，可我不想拆穿。”
高铭怒了：“你知道什么？你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在这边跟我闹。”
一提到那个女人，高铭的脑袋都疼。要不是那个女人拿着他们高家的把柄来威胁他，他也不至于供她白吃白喝还给她张卡让她随便刷。
但是那个女人又是怎么知道当年的事情呢？除了她，还有多少人知道？
大概韩傅祺那个王八蛋也是知道的吧。
不过韩傅祺这半年也很少露面，不知道在忙什么，之前混得那么风生水起，一看傅寒回来了，彻底蔫儿了？也就这么点出息了，难怪傅家还是容不下他这个怂蛋。
高铭一瞬间想了太多了的东西，以至于能分给面前这个人的注意力微乎其微。
冯晴朗扭过头，固执地说：“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那你准备留在这里？”高铭讥讽一笑，说，“她沈加欢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你还指望她来养活你这个闲人么？”
沈加欢面无表情地回敬他热冷嘲热讽：“那也不用你来费心。”
“怎么？被傅寒甩了之后还这么大脾气呢？”高铭上下打量着沈加欢，从鼻子里哼出声来，说，“有些话我不用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按照傅寒的审美和要求，是不可能再回头了的。不过怎么说你也算是风光了一回，也算是攀上名门的人，啧啧，跟大部分女人比起来，你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沈加欢站着，没有说话。
“傅寒没给你几套房，给你个几千万什么的？”高铭看了看她的公寓，说，“房子还是顾承璨帮你找的，难道傅寒下了床之后真的就这么冷血无情，连一个子儿都没给你留下？”
沈加欢静静地开口道：“说完了么？如果说完了，请你出去。”
高铭看向冯晴朗：“还不走。”
“我不走。”冯晴朗道。
高铭冷哼了一声：“随你的便。”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沈加欢的公寓。
*
晚点的时候，沈加欢接到了一通陌生的来电。
没有来电显示，对方隐藏了自己的所有信息。
一般这种电话沈加欢是不会接的，但是对方一直打了好几次，最终沈加欢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结果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打来电话的竟然会是傅寒。
大概是网络电话的关系，那边的电流声音比较大，傅寒的声音透过电波传过来，让人觉得不那么真切。
可是那个声音太熟悉了。
还有那句熟悉的开场白：“我是傅寒。”
沈加欢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不知道傅寒是出于什么原因要用网络电话给她打，大概率是为了不留下什么把柄和口舌。
傅寒又说：“以后不要再来了。”
沈加欢一愣。
意识到冯晴朗在看她，她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随后走到了阳台上，握紧手机，道：“楠楠已经被我带走了，所以我们之间应该也不会再有别的牵扯了，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
她有多难过，她不指望傅寒能知道。
也许这世界上的男人都薄情，天长地久什么的，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那边沉默了一段时间，尔后傅寒开口道：“你应该明白，我不爱你。”
如果之前所有的话沈加欢都可以当做没有听到，轻描淡写地就让它过去，那么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她还是毫无预兆地颤抖了起来。
他怎么可以把这一句话说得这样轻松。
“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
她总想，就算是她和傅寒之间到了现在的境地，只要傅寒不说出这句话，她依旧可以等他，什么都不要，尊严、地位，都可以不要了，但是那些执着，终究还是抵不过这一句“我不爱你”。
所有的孤注一掷此时此刻都变得毫无说服力。
没什么留恋的必要和可能了，沈加欢这样告诫自己。
所以她吸了吸鼻子，说：“好。”
她说好，她为他拍案叫好。
“不要联系了。”傅寒说。
“好。”她又是这样一句。
傅寒又说：“我不爱你，我永远都不会再对你好，你明白么？”
她心底的最后一处坚硬终于彻底破碎。
“我明白。”沈加欢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抬起头，对着天花板说，“我知道，傅寒，我都知道。”
傅寒没有说话。
“那祝你……”她顿了顿，说，“新婚快乐，琴瑟和鸣。”
她根本不敢等傅寒的回应，就径自挂断了电话。
世界在一瞬间变成了黑白两色，沈加欢费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突然间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色彩了。
再没有了。
既然如此，那就祝你，新婚快乐，琴瑟和鸣。
再见。
我们，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