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森说不出为什么，心口堵得厉害。
他印象里的冯晴朗总是像个乐天派似的，从来没什么操心的事儿，和沈加欢比起来，她真的是开朗太多了。
他沉静下来，想了想也是，谁还没点不堪回首的历史。
只是他没想到，属于冯晴朗的历史是这样的。
其他的他也没有追问，他知道追问了无疑是在揭她的伤疤，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虽然平时好像情圣一样，教了傅寒好多，说白了，当局者迷，等轮到自己的时候，遇到女孩子他照样是手足无措。
眼下冯晴朗都哭成这样了，好像什么都不做也有点不太像话。
于是陆森举棋难下，安慰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想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又觉得这样有点像是跟老大哥之间的动作，不太和谐。
陆森有些苦恼地望着冯晴朗，小声地说：“那个……你别哭了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冯晴朗呸了一声，道：“谁哭了？我这是被烟熏的你看不出来？”
“好好好，被烟熏的……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冯晴朗又是一个白眼飞过去：“这么敷衍，还不如不要说。”说着，她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哭了。
她一点都不想去回忆那个女人。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不要出生，不要和那个女人有一丁半点的血缘关系。
冯晴朗不能回想自己的童年，别的孩子总是和爸爸妈妈出去玩，可她的童年，只有昏暗的小屋，还有妈妈和不同的叔叔回家。
后来冯晴朗才知道，妈妈干的这种勾当，别人说她不干净。
那个女人也从来不管冯晴朗的死活，她的降世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她甚至活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
印象中唯一一次收到那个女人的生日礼物是在她十岁的时候，送了她一个棕色的玩具熊，可是她一点都不喜欢熊。
所以后来冯晴朗明白了，不在乎自己的人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考虑你的感受。
所以十岁的她将棕色的玩具熊放在了床头柜上，就当从来都没有收到过礼物一样，第二天依旧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去上学，就算有人指着她的鼻子喊：“我听我妈妈说了，你妈妈是一个贱女人，你没有爸爸，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娶你妈妈。你妈妈真脏！”
一开始，冯晴朗还会很难过，后来，听得多了，她也就习惯了。
如果可以，她想给自己颁一个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每天都掩藏着这些伤心事，还能笑得旁若无人的模样，她真的是演技很好了。
最佳女主角她不敢去奢望，在这场生活的浩劫里，她从来都不是什么主角。
后来那天陆森也喝了很多酒。
但陆森的生活一点也不凄惨，他的父母相亲相爱，除了每天都要被傅寒无情指使之外，陆森甚至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完美。
他同情冯晴朗的遭遇，即便她什么也没说。
冯晴朗喝了很多白酒，喝得她脸色发白，跑到烧烤摊旁边的树那去吐。
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像个无助的孩子。
陆森没醉，冯晴朗却是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他只好把她带回了家。
路很长。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冯晴朗。”陆森说。
*
沈加欢做了一个绵长的美梦。
最近好像都是噩梦缠身，难得清闲能做一个美梦。醒来之后的沈加欢接到了傅寒的电话，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才发现已经九点了。
这个傅寒……大周末的不好好在家里补觉，竟然真的这么早就起来了。
沈加欢跳下床，粗略地洗了把脸，发现楠楠站在自己的身后，笑吟吟地说：“妈妈，你是不要和傅叔叔出去约会啦？”
“放心吧，妈妈会带楠楠一起出去的。”
楠楠摇了摇头，道：“我不出去，我要是出去的话，就是电灯泡，到时候傅寒叔叔一定会嫌我烦的。”
这家伙，从哪里学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会的，傅寒叔叔不会嫌你烦的，傅寒叔叔很喜欢你。”
楠楠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真的？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于是楠楠就屁颠屁颠地回去换衣服了。
等两个人收拾好的时候正好九点半，傅寒的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公寓楼下面。他今天换了辆车，稍微低调了一些。
傅寒看着后座的楠楠，问：“楠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去的哪里告诉叔叔，叔叔带你去。”
楠楠一把捏住了沈加欢的手，道：“你还是问我妈妈吧！以后你们约会这种事就不要问我啦！或者以后可以让傅晴阿姨陪我玩！”
傅寒抿唇笑：“看来你很喜欢傅晴阿姨？”
“是呀！”楠楠点点头，道，“谁不喜欢傅晴阿姨啊，又漂亮又温柔！”
沈加欢一脸幽怨。
这家伙嘴巴就跟抹了麻油似的，以后一定是个重色轻娘的。
沈加欢问：“你这么喜欢傅晴阿姨，等你长大以后娶她做老婆？”
“不可以哦。”楠楠摇了摇手指，“等我长大了，傅晴阿姨也大了，女人的青春很短的，不能等这么久。不过我有一个办法能让我和傅晴阿姨天天在一起，那就是你赶紧跟傅寒叔叔结婚！”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这孩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话……
沈加欢当即脸都红透了。
傅寒修长白皙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等红灯的空隙，他嗯了一声，说：“是个不错的好主意，但是这件事叔叔一个人说了不算。”
楠楠伸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沈加欢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这孩子就这么想改姓傅吗？
为了照顾孩子，三个人一天基本上都在商场里瞎溜达。本来想去游乐场，但是傅寒想起来今年傅寒才做过手术，去那种地方对他的身体不好，于是便改变了计划。
下午的时候，楠楠坐在商场的沙发上休息。
“楠楠喜欢这个商场吗？”傅寒揉了揉他的小脑瓜。
楠楠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喜欢！超级喜欢。”
“这家商场是叔叔开的。”傅寒看了不远处的沈加欢一眼，小声道，“等以后我和你妈妈结了婚，商场就是你的。”
楠楠扁扁嘴，说：“我妈妈说了，跟小孩子说这种话的都是坏人，因为你这是在诱惑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么大一个商场要给我……傅寒叔叔，你不能这样。这样的话，妈妈就会说你的坏人，就不会和你结婚了。”
傅寒哭笑不得。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道：“你好像懂得有点太多了。”
“可是人永远都不会嫌自己的学问多啊！”
见楠楠一本正经的模样，傅寒笑了两声，不再跟他扯别的话题。
不一会儿，沈加欢买完饮料走了过来，一杯奶茶递给了楠楠，一杯咖啡递给了傅寒。
他看了看她，问：“你自己的呢？”
“不了，我不想喝。”
话音未落，咖啡就被他塞进了她的掌心里。
“喝咖啡吗？不想喝咖啡的话，想喝什么？我去帮你买一杯。”见沈加欢摇头，他说，“那你等一下，我去帮你倒一杯热开水。”
“不用……哎……”
没等她说话，傅寒就已经迈开腿离开了。留下她和楠楠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妈妈。”楠楠奶声奶气地喊她。
沈加欢测过脸来：“嗯？怎么啦？”
楠楠手拿着吸管戳奶茶里面的珍珠，一面问：“妈妈，你喜不喜欢傅寒叔叔？”
最近好像总有人这样问她。以往她的会发很干脆，现在每每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都要好好地想一想。
有人说，当你犹豫的时候，你的答案其实恰好与你想说出的相反。
她总是习惯性地想说：我不喜欢傅寒。
想来想去，最后都变成了犹豫和沉默。
“妈妈。”楠楠又叫了她一声，“傅寒叔叔真的很好。而且喜欢傅寒叔叔的人一定很多，妈妈，你一定要珍惜机会，不然傅寒叔叔会被抢走的。”
她当然知道，傅寒的身边从来都是不乏女人的。
可是她已经学会了不去轻易地开始一段感情。
她害怕分离。
她这半生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分离了。不论是生离还是死别，她都不愿意再去经历了。她是想开始一段真挚的感情，可是她害怕分开。
傅寒拿了两个杯子走了过来。
“一杯杂粮汁，一杯白开水。”傅寒大概是明白她为什么不想喝东西，没什么胃口，于是他说，“咖啡你还是不要喝了。”
原来他注意到了。
不想扫兴，这种事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就一直强忍着小腹的阵痛，没想到他还是懂了。
把她送到楼下，楠楠拿着钥匙撒丫子直接上楼去了，沈加欢站在楼梯口，听见他说：“快上去吧，天冷。”
“你……不上来坐一会儿吗？”
“不了。”傅寒摆了摆手，道，“我还要去公司加一会儿班。”
沈加欢惊诧不已：“周末晚上还要去公司？”
“嗯，处理一些事情。”
她想了想，把一些话咽进了肚子里：“那你路上小心。”
话音未落，她只觉身体一暖，傅寒已经走到她面前伸手把她圈进了怀里。
他的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微微有些疲惫。
“今天我很开心。”他说，“很多年了，我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沈加欢莞尔道：“我也很开心。”
“沈加欢。”
“嗯？”
他松开手，走进了车里。
“我很想你。”离开的时候，他轻声说。
傅寒踩下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直到汽车消失在视野里，沈加欢才蓦地笑了一声。
“我也是呢，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