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爷子一个人坐在画室里,看着面前的一幅画,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那个年轻的女子,站在一片黄灿灿的秋天的白杨树林里,那么美。罗老爷子看着画,眼眶渐渐地湿了。
这时罗越进来:“爷爷,吃饭了。”
老爷子没有答应,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罗越轻轻走过去挡在老爷子的面前,罗老爷子才如梦方醒地抬眼看孙子。
“爷爷,我妈让您出去吃饭。”罗越看着爷爷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
“你们先吃吧,我现在不想吃。”
“噢。”罗越走出书房,小声给已坐在餐桌旁的罗明阳两口子说:“我爷爷说让咱们先吃,他现在不想吃。”
罗明阳两口子担心地面面相觑,王梅小声说:“老公,你进去看看,爸别有什么不舒服。”
罗明阳点头,放下筷子进了画室:“爸,您没事吧?”
“没事。”
罗明阳看了看老爷子眼前的画,画面上的年轻女子似曾相识,“爸,这是谁啊?看着挺面熟的。”
“没谁,就是一幅早年的作品,”老爷子收回目光,表情有些伤感。
“爸您没事吧?”罗明阳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关切地再次问。
“没事,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老爷子的表情有些颓唐。
罗明阳没有办法,只好说:“爸,出去吃饭吧,饭都快凉了。”
“没胃口,你们不必等我,你们吃你们的。”
罗明阳不放心,又试探:“要不,咱们去医院看看大夫?”
罗老爷子摆手说:“我没事。让我静静。去吧,吃饭去。”
罗明阳看了看老爷子,除了精神有些颓唐以外,其他还好,就悄悄地出去了。
王梅见老公出来了,小声问:“爸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罗明阳摇头,拿起筷子说:“没事,吃饭。”
三个人无声地吃着饭。
画室里,罗老爷子站起来,默默走到素素妈妈的遗像前,看着照片说:“素芬啊,你们在那里还好吧?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素芬啊,谢谢你。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团聚了。”
这天一大早,老爷子穿戴整齐,拿着墓地证还有钱,独自一人去了公墓。
公墓里碑牌林立,罗鸿儒来到素素妈妈的墓碑前站定,旁边有一块空墓,还没有立碑,是老爷子在素素妈妈过逝的时候一起买下的,准备将来自己百年后和老伴一起合葬的。空墓的旁边还有一块空墓,不过有块墓碑被一块顶上扎花的白布遮盖着,还没掀开。
一个小伙子来了,带着最后再敲定落实一下的语气说:“老爷子,您确定把这位叫吴洁老人家的骨灰从寄存处迁到这儿?和您还有老伴的骨灰葬在一起?这,好像不太符合规矩,您和您家人商量好了吗?孩子同意您这么做吗?
老爷子说:“这是我们老辈人的事情,跟孩子没关系,你就按我说的办吧。”
小伙子还是有些嘀咕,说:“万一您的子女不同意,来我们单位找麻烦就不好了,要不?您再和孩子们通通气?商量商量••••••”
老爷子火了,打断说:“你这个小伙子怎么回事?手续都办了,钱也交了,怎么这么啰嗦!让你做你就做!”
小伙子一看老爷子恼了,赶紧说:“好好马上。”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一会儿,带着两个人抱着吴妈妈的骨灰盒来了,指挥那两个人手脚麻利地把骨灰放在了素素妈妈和老爷子旁边的墓穴里,然后盖上大理石盖,用水泥抹平,又在最上面盖上了一块和墓碑一样的黑色大理石板,做好一切后问:“好了,老爷子,您看您还需要什么?花?香?还有祭品,我们这里都有,要不给您预备一些?拿过来?”
“好吧,双份。”
一会儿,这些东西都拿来了,老爷子对小伙子说:“谢谢你们了,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待会儿。”
“好嘞。”三个人走了。
老爷子把花给两个墓碑一边一个各献了一束,然后祭品也同样各摆放了一份,插好香,对着素素妈妈的墓碑说:“素芬啊,你这下有伴啦,阿洁来陪你了,闷的时候啊你俩就说说话,我啊,过段时间再来找你们。”
良久,老爷子又走上前去,轻轻地揭下吴妈妈墓碑上的白布,黑色的墓碑上面写着:吴洁女士之墓,亲人:罗鸿儒立。
老爷子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吴妈妈的墓碑,又走过去摸摸老伴的墓碑,然后退后几步,久久看着眼前的两块墓碑,还有中间空着的属于自己的墓穴,不禁老泪纵横。
公墓里寂静无声,唯有那些翠柏被风吹得微微摇动,发出沙沙地响声。天很蓝,早春的阳光很温暖地照着大地。
翠柏之后,传来老人苍老的痛哭声••••••
中午,罗明阳正在画廊和一位客户谈合同,又有十幅老爷子的画作和一批刚收的有潜力画家的画出手了。
罗明阳正握着客户的手盛情邀请:“孙老板,要不一起吃个饭,我请。”
对方推脱说:“不了,感谢感谢,十二点的飞机还要飞深圳,就不吃饭了,下次,下次我请啊,先告辞了。”
送走客户,手机就响了,接起一听,是公墓管理人员打来的电话,说:“我们是卧龙山公墓,你家老爷子,今天早上把那位叫吴洁的老人的骨灰,合葬在了李素芬和他自己预留的墓地旁边了,因为当时办理吴洁老人的后事留的是您的名字,所以我们特意通知您一声。”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父亲怎么了?”罗明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拿着手机边说边往车旁走。
对方又重复说了一遍,最后补充说:“这是您父亲亲自来办的,和我们墓地没有关系,我们只是见没有子女来,特意通知一下您,知会一声••••••”话还没说完,就被罗明阳压了。
罗明阳开车到了公墓,下了车一路小跑就到了母亲的墓碑前,一看,果然如此!罗明阳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做!插着腰原地转了一圈,又看了半天吴妈妈的墓碑,转身又走回停车场,开车就往家赶。
到了家,一进门正赶上老婆王梅从厨房出来:“哎你回来了,今天我做••••••”罗明阳没有搭理她,而是推门直接进了老爷子的画室,
王梅奇怪地说:“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这时,老爷子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张牛皮纸包装那幅白杨树女子的旧画,脸上满是疲惫。见儿子进来说:“明阳啊,一会帮我把这幅画放到书架上面,别和其它画混了,这幅是非卖品••••••”抬眼一看罗明阳的脸,满脸怒火,问:“怎么了?没谈成?”
罗明阳开门见山问:“爸!您为什么要把吴妈妈的骨灰和我妈合葬在一起?”
老爷子一听是这事,云淡风轻地说:“怎么了?”
“怎么了?!”罗明阳看着老爷子淡然的表情激动起来:“您还问我怎么了?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征求过我们子女的意见了吗?”
“这是我们老辈人的事?你们孩子不要过问。”
“爸,您怎么可以这样做,妈有什么对不起您的,您要这么对她!”
王梅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推门进来劝:“明阳,有话和爸好好说。”
罗明阳反身把老婆推出门,转过来继续和老爷子理论:“好,吴妈妈一个人,没有子女,走了没人办后事,咱们来办,毕竟是邻居嘛,您和吴妈妈经常在一起聊天,散步,甚至吃饭,有病了陪着她怎么都行,我们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还给她找保姆伺候她,可是,您怎么可以把她的骨灰和我妈的还有将来的您合葬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要干嘛?!”
老爷子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罗明阳见状,突然冷笑一声嘲讽说:“您以为您是乾隆?李世民,朱元璋?您以为您那里是皇帝陵啊,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妻妾成群啊,好好,我现在就把她的骨灰迁走••••••”
“你敢!!”老爷子忍无可忍地突然一声断喝,猛地站了起来,吓了罗明阳一跳,只见老爷子脸色铁青,嘴唇不住地颤抖,突然痛苦地哼了一声就要倒下,罗明阳赶紧冲上去一把抱住:“爸,爸,爸!你怎么了?王梅!你快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