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令她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她眼前原本是连着绵璃房间的那一道密室的门缓缓地拉开了，子悠看到一个蒙着脸的女人，一拐一拐地走下台阶，她下意识地往那团身影向前走了几步。
只听到一阵尖厉的嗓音：“别过来！”
她才又站住了脚步，怔怔地望着二太太。
二太太微微地伛着背，她一步一移地挪下台阶显得很吃力似的。
子悠看不清她的脸，从眼睛底下的部位都被一条黑色的布蒙盖着，她的眼睛与绵璃十分地相似，只是在眼尾多了一颗蓝得发黑的痣。
“绵璃苦苦地哀求我，让我出来见你一面。你真的对我很好奇吗？”二太太步下台阶的最后一格时定住了，她那双锐利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子悠。
“二太太……”子悠失声地喊了起来。她果然见到了传说中的二太太，更令她好奇的是她那黑布笼罩之下的脸。
“你是不是对我产生过怀疑，认为绵璃是在撒谎，以为我早已经在人世间消失了。”二太太花白的头发从头顶开始一直纷披到胸部底下，如果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白天的艾家，一定会有人认为见鬼了。
“不，二太太，我是真的很想帮你。”
“你帮我？你帮我什么？你可以帮我杀了章海瑶吗还是帮我治好绵璃的病，还我一个健康聪明的绵璃？”二太太哂笑道。
她被二太太的话堵噎得说不出话来。凭着她一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她连苏彩异的仇都未报，还谈什么帮二太太呢。
“我忍辱偷生活在这里，为的是绵璃，我希望看着她成长，开心。可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了。而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想如何帮她离开艾家，让她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二太太睁开的眼睛里，变成大颗的珠玉，从眼中溢出。
“绵璃有心爱的人？”子悠微微地变了脸色。
“不，我的意思是希望她的病早日治好，那么她就跟正常人一样可以结婚生子，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她抬起手臂揾了揾自己的脸。
子悠发现她的手上戴了一副白色的手套。
“你的念瑜在哪里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的下落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二太太重新抬起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说道。
“为什么？念瑜究竟被什么人抱走了呢？”她惶骇地问道。
“除了她，还能有谁呢。她既然能对我的绵璃下手，那么对付你的念瑜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了。艾家到处都有她的人，布满了她的眼线。如果她想对付谁，那个人在劫难逃。”收了泪的二太太眼神又充满了仇恨与愤怒。
“你是说娘……”她的眼前浮现出章海瑶的病容。
“那个老太婆自己也知道活不了多久了。不过她在世的一天，我们这些生活在艾家的外姓人就没有一天好日子。你看茉莉，你还记的艾家的三姨太太吧。”从黑纱布蒙罩住的脸孔在嘴巴的那个部位似乎抑制不动地颤抖着。
以往发生过的片段一下子全蜂拥在她的眼前，茉莉莫名地自杀，脖子上多了一条紫红的掐痕。她愣怔了一下说道：“难道二太太您知道隐情？”
“茉莉为什么会死？”二太太微摆着头，灰白的头发也随着她的脸部动作微微地动了一下。“因为茉莉她是章海瑶的眼中钉肉中刺，老爷娶的所有女人都是她眼中的祸害。她一定要除掉她们！”
她觉的周身发冷，嘴角抽了一抽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茉莉的死也是章海瑶所为！”
“当然！除了她还有谁会下得了手！”二太太的眼睛里闪烁着玄妙的幽光。“我的腿也是因为她才变得这样。”说着，她颤着身子坐在了那级台阶上，抚摸着那只残废的腿，“要不是她当年叫人把我丢进河里，我的腿也不用因为浸泡在水中太久以致于患上了风湿病……”
“二太太，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茉莉的死是她所为？”
“因为茉莉死的那日我亲眼看到她们整个杀人的过程，别看章海瑶病歪歪的样子，可是干起这种事来得心应手，还有她那个心腹王妈，简直是一丘之貉！比章海瑶还要狠！那一日我在茉莉房间的对面，但是她们谁也没有发现我。我看到章海瑶带着王妈气势汹汹地跑到了茉莉的房间，茉莉换了一件簇新的旗袍，脸上还挂着笑容呢。大概她也没有想到这件新衣服竟然成了她身前最后一件！章海瑶走进她房里的时候，我看到她一脸倨傲地坐在梳妆台前，连起身也没有起一下。王妈慢慢地走到她的背后，我看到她的衣服下摆漏出绳索的痕迹。也活该茉莉与她作对。章海瑶这个女人，心狠手辣，谁要是跟她有个嫌隙，那么就等着进棺材吧。她就是艾家的女皇帝，连她两个儿子也不敢忤逆她！”
子悠听着呆住了。茉莉的事她一直心存疑惑，可是即使告诉了艾永璇，这件事也是不了了之。对外宣称茉莉暴病身亡，与当年苏彩异的死如出一徹。
“章海瑶说了茉莉几句，我看到茉莉的脸登起就涨得绯红了。她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后来王妈就拿出绳索狠狠地套在她的脖子上收紧……”二太太说着，抬起手摸着自己面罩下的脖子周围，仿佛那条索拿的绳子就套在她的颈上一样。
“她拚命地拉……我看到茉莉的脸变得好可怕，就是那种濒临死亡的人拚尽了最后一口气地挣扎着，但是那绳索却越收越紧，她那张化过妆的脸就跟鬼一样，五官都挪了位……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这种情形。”二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眼睛的周围有着疲倦的青色。“章海瑶真是一个可怕的魔鬼！”
二太太顿了一顿又继续说了下去：“那个茉莉伸出涂得鲜红的手指，指甲很长，她抓住王妈的手臂划了一通。你可以去看看王妈的手臂上，那上面肯定有茉莉的抓痕。可是章海瑶帮着王妈一起拽紧那根绳子，一个鲜活的生命没过多久就断了气。这还不够，如果被人知道茉莉死于非命，警察肯定也会找上门来的。所以她们就布置成上吊的假象。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
子悠听了之后，难以置信地挑起双眉问道：“茉莉真的是被她们杀死的吗？”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而且是我亲眼所见。难道我到现在还会说假话来骗你吗？”二太太摇晃着身子从台阶上站起身来，双眼流露出一种疲惫的神色。“你等着看吧，如果你的念瑜还能活着回来……那么你可以把我出卖，对章海瑶那老巫婆说我还活着！”
“二太太……”泪水迅速地糊住了她的双眼，看来念瑜下落不明，恐怕已经化为……
“我累了，先走了。”二太太眨了眨眼睛，不等她应答，便旋过身朝着门走去。
“二太太……”子悠哀哀地叫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念瑜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飞不出艾公馆的牢笼。”密室的石门一打开，透进来一丝白光，那白光令人盯着有些眩晕的感觉。二太太白色的衣角就消失在门口，一会儿就不见了。石门沉重地阖上。
子悠的两行清泪缓缓地蜿蜒而下。她惦记着念瑜的下落。难道章海瑶真的没有一丝人性，如果早知道她这样，还不如当初把念瑜送人呢。好歹也能保住她稚嫩的小生命。
她心事重重，带着一脸的落寞走出了祠堂，看到闻讯赶来的绵志。绵志见她一脸的愀然不乐，不无担忧地说道：“找到念瑜了吗？”
她的头微微地一偏，脸庞明显地露出了憔悴的神情，眼角残留的泪迹看上去有几分惹人怜爱。
“念瑜死了！”
“死了？”他露出一副费解的表情，其中更多的是强烈的惊讶。“她在哪里？”
“现在你开心了，你不用再考虑着把她送人了，怕她的样子会影响你们艾家的脸面。她已经死了，一了百了了，什么都已经结束了。”她发了痫似的揪住他的领子失狂地大叫大嚷起来，嘴里的话像流水一样喷涌而出，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念瑜下落不明，生死似乎也已经成为定局。
重重地一记耳光挥在了她的脸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停止了叫喊，任凭泪水悄然无声地流了下来。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在内心深处悄悄地滋生了起来。
他盯着自己发红的手掌心，与已经平静下来她的脸吃了一惊。
“对不起，子悠，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心静气一点。当初我说的话完全是气话，因为我失去了我们的孩子，我不希望你把全副的精力都放在念瑜的身上。可是你为什么现在要跟我说这种话，念瑜怎么会死呢？我向你保证这次如果她能平安地回来，我一定会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一样地看待。以后我再也不说那些送她走的话好吗？”
她摇了摇头，眼里浮出一种血液冰冻住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