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志！你给我站住！那个孩子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她发疯，你也跟着一块儿疯吗？”身后传来一阵尖厉而犀利的喊叫声。
子悠看到他踌躇了一下，煞住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板着脸孔的章海瑶。而他又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露出颇有些为难意味的眼神。
“那个野孩子，没了岂不是更好。怕是长大了也是个丑八怪吧。”章海瑶令人不舒服的腔调又飘入了她的耳朵里。
她再也听不下去，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堂屋。碧雪跟奶妈紧紧地跟着她。碧雪在后面喊着她：“大少奶奶，您走得慢一点。你才刚出院呢，小心身子。做小月子的人可不能到处乱跑呀。”
她訇然一声推开育婴室的门，房内弥漫着念瑜的味道，念瑜的粉红色小斗篷，衬了柔软丝绒底子的小披风还半垂挂在摇篮边上。
她走近摇篮，里面只有一条印花的小被子，褶皱的样子似乎还残余着念瑜的体温。
“念瑜，她去了哪里？”她想着，一种心急如焚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你们真的把整个艾公馆都找遍了吗？”她转头问她们两个。
奶妈已经泣不成声。
还是碧雪接口道：“我们已经把艾公馆里里外外都找了两遍。”
“再去找！”她一反常态地大叫起来。“既然守在门口的人都没有见过有人抱着孩子离开，那么孩子肯定是呆在这艾公馆里。”
“大少奶奶，我再去多叫点人来找她。”碧雪一个劲地点头道。
碧雪跟奶娘又出去了。屋子里陷入到一片寂然，她看着这间育婴室，前后不过数分钟的时间，念瑜就被被抱走了。到底是谁呢？难道是章海瑶？可是转念一想，又觉的不对。章海瑶又怎么知道她去艾永璇的房间？
这时艾永璇回来了。
“爹，你上哪去了？”
艾永璇拿着一把湿漉漉的伞走了进来：“我下午出去了一下。”
“念瑜呢？”他不明就里地往摇篮里张望了一眼，“雨下得这么大，又把她抱出去了吗？唉，真是的，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呢。”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抬头瞄了一眼她，发现她的眼里沁着泪影：“怎么了？子悠。”
“爹，念瑜不见了。”她强自忍住不让泪水脱盈而出，却止不住被泪水含糊住了喉咙。
“怎么会不见了？”艾永璇大惊失色。
燕婉从外面经过，她看到他们两人，便袅袅婷婷地走进来。
“你去了哪里？”艾永璇的口气已经很不耐烦。
燕婉用手拢了拢脑后的髻，漫不经心地说：“你每日都不在家，我一个人闲着无聊，就跟小姐妹打牌去了。”
艾永璇将两张浓眉也紧紧地蹙了起来：“你就知道打牌出门，有没有来看望过念瑜？”
“念瑜她怎么了？”自从嫁给了艾永璇，燕婉似乎已经忘记了念瑜的存在。念瑜生病住院，她一日也没去探望过。
“你有空也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好不好？虽然她不是你亲生的，但是你也算是她的娘吧。”艾永璇到现在深深地后悔娶了这个女人。
燕婉自从摇身一变成为艾家的四姨太太之后，就开始学着那些名流太太一样，到处结识各式各样的人，常常要求艾永璇带她出席上流派对，衣服，化妆，首饰也要求跟她们一样，比起以往的茉莉有过之而不及。
“我算是哪门子娘呢。”燕婉憨厚的脸上堆满了脂粉，像她那样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打扮起来也脱不了一股子的乡土味。而且她似乎不大愿意提起以往她在艾家做奶娘的事实。
“你是我的妻子，而念瑜是我的女儿，难道你不算是她的娘吗？而且你别忘记了，她一出生就是喝你的奶开始的。难道这些都忘记了吗？”艾永璇僵直地绷着脸说。
燕婉张了张嘴，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过她过了一会儿，仍然堆起笑容说：“老爷，我知道这句话我说错了。那么念瑜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子悠斜起了眼睛对她瞧。发现她脸上的妆面略有些褪去了，她一向口红涂得很艳，但是现在她的嘴唇上只有淡淡的一层。
“啊。不见了。”燕婉张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盯着她。“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说不见怎么就不见了呢。”
“我告诉你，你今天一定要把念瑜给我找回来，否则你不要再给我回来！”艾永璇正言厉色地朝她吼道。
燕婉更加错愕了，连话也说得语无伦次：“老爷，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还不快出去给我找！”艾永璇愠怒地叫道。
燕婉看了他的脸色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转身便走出门口。
子悠突然发现燕婉手上挽着的手袋，拉链只拉了一半，便叫道：“四娘，你的手袋……”
燕婉眼神恍惚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袋，露出惶乱的神色说道：“哦，定是刚才买东西的时候忘记把拉链拉上了。”
不料艾永璇却冷冷地说道：“不会是又把钱输得一干二净了吧。”
燕婉慌慌张张地说道：“老爷，我没有输钱……”
“那你的钱呢？”艾永璇一个箭步将她的手袋拽了过来，兜朝底往下，手袋里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艾永璇俯下身将其中一个黑色钱包拿在手上，打开来，钱包里一枚铜板也没有。他露出一丝冷笑：“前两天你不是刚问我拿了一百大洋去。钱呢？”
“钱……”燕婉粉白的脸变了颜色，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钱包，嗫嚅道，“我……！”
“你还说你没有输钱！”
艾永璇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她的十根手指都光秃秃的。他又将她的衣袖撸上去，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你的首饰呢？我送给你的手链，你的戒指，还有你的耳环，这些统统都到哪里去了！”他将那只钱包掷到她的脸上去。
燕婉捂着脸，眼睛里流露出惊恐。
“爹。”子悠见艾永璇怒不可遏的样子，便上前劝道。
“子悠，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个四娘简直太不像话了，每次光鲜亮丽的上街去，变着法子问我要钱。可是回家来的时候从来没有把东西拎进来过。她不是打麻将输了，你说这些东西上哪里去了！”艾永璇气呼呼地掇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燕婉的身上果然没有一丝珠光宝气的痕迹。但是她出门前通常都打扮得一身艳丽。
“老爷，我真的没有赌钱……”燕婉连眼皮盖都泛红起来，眼睛的周围有一圈淡淡的红。
“那么钱呢？那么首饰呢？每个月都有月钱给你，你还伸手问我要钱。可是我问你，这些钱跟首饰呢？都跑到哪里去了？你不要告诉我，它们长着翅膀飞走了……”艾永璇恼怒异常地说。
子悠见两人僵持难下，便上前轻轻地在她的肩头推了一下：“四娘，我们去外面找找念瑜吧。“
艾永璇余怒未消说道：“子悠，你刚刚出院，让她去找。今天不把孩子找回来，我从此之后再也不想见到她。”
燕婉哭丧着脸，求救似的瞥了一眼子悠，便迈着沉甸甸的步子离开了育婴室。
“大少奶奶！”碧雪一叠连声地跑进来嚷嚷着。
“是不是有念瑜的消息了？”子悠一把抓住她。
碧雪跑得气喘吁吁地抬起手臂说道：“在祠堂的附近找到了小小姐的虎头鞋。”
子悠定睛一看，见到碧雪手上的小鞋子，果然是念瑜的鞋。
“那么她人呢？”她焦急地问道。
碧雪摇了摇头。
“既然在祠堂的附近发现了念瑜的鞋子，那么她一定在艾公馆里。我们去瞧瞧。”艾永璇打定了主意说道。
一行人又来到祠堂，艾永璇吩咐碧雪去附近找找，自己却推开祠堂的门走了进去。子悠的心好像被什么牵住了一样。难道念瑜是被抱到密室去了？
艾永璇在祠堂里转了几圈，也没有发现异样，对她说道：“念瑜不会在这里。”
“爹，那么我在这里再找找看。”她灵机一动对他说道。
“那好，我去别的地方看看。”艾永璇说着便出了门口。
她将祠堂的门栓上，转身取来了烛台，走入到密室里去。
“念瑜，念瑜！”她试着叫了几声，空旷的密室里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喊声。
念瑜又怎么会在这里呢？她心里想着，密室里空荡荡的。可是又是什么人把念瑜抱走了呢？
“你怎么又来了？”
二太太的声音从墙壁的后面传递了过来。
她将烛台往前一照，讶然地喊道：“二太太。”
“念瑜……”二太太的声音带着几分沧桑。
“念瑜是老爷收养的女儿，你没有见过有人带她来这里？”她慌忙地环顾了周围。
二太太的冷笑声清晰地传了过来。子悠可以想像冷笑缀上她唇角的样子。
“孩子又怎么会到这里来呢。”二太太含笑之中又夹着几分鄙夷轻视。
“那么念瑜去了哪里？”她喃喃自语，心绪也跟着惆怅起来。
“不过依照我以往的经验，恐怕这个孩子你要为她准备后事了。”二太太的话猛然地撞击在她所心房上。
她的心一下子被扔到一个谷底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