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悠嫁给艾绵志的那一天居然是个下雪天。积雪隐隐地反射出淡淡的阴影,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里唤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被人簇拥着坐在梳妆镜前梳化。她揉一揉惺忪迷离的眼睛,镜中倒映出她略显象牙色的清秀的脸,黑浓的头发被盘桓在了脑后,她睁大眼睛,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尽管她已经拥有这张脸一月有余。可是还是看不大习惯。
身后被称之为娘的安长忆悄悄地用袖子揩起了略陷的眼窝。喔,对了,今天是她的出嫁之日。她恍如梦醒,冲着镜中的那张脸眨了眨眼睛,她记的新郎的脸。那个曾经夺走她生命的凶手!
她咬了咬牙,任凭替她梳化的佣人将她的两腮抹得嫣红,嘴唇像是涂了一抹血那样的红润。今天晚上她要见到那个杀人凶手了。
安长忆在她梳化好了之后握着她的手吩咐了许多事,可是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的思想,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身上,还有她的仇恨。
艾家是上海滩的名门望族,所以派来的是一辆加长型的林肯车,擦得乌黑锃亮,引得左邻右舍都前来围观,窃窃私语。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这也是应艾家的吩咐,要举行新式的婚礼。可是可笑的是,这一对新人在结婚之前并没有见过面。
一想到几分钟之后就要在教堂遇到他,她的心就如同波涛暗涌一般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她的头发乌溜溜地披着,粉又将脸搽得雪白,头发上簪着一条白纱,一直披泻到她的小腿肚上。
“新娘子好漂亮呀。”围观的人群中掀起一阵喧哗。
她却在心底暗暗地冷笑一阵。不知谁往她的手上塞了一捧塑胶花,难闻的味道。她蹙了蹙眉,便已被人推进了车里。
车子东拐西拐,终于将她带到了艾家的门前。艾家住的是一栋欧式的别墅。半月形的拱门装饰着许多百合制成的花环,她看到门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艾家虽然只是娶填房,婚礼却搞得十分地盛大。
她下了车,立即有两个丫环模样的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架着她往里面走去。
人已经是非常地多了。
从大门口一直到厅里,地上铺着一条宽大的红地毯,走在这红地毯上,她的心里起了异样的感觉。觉的这猩红的颜色就像血一样一直淌在了她的心尖上,每走一步就足以使人胆战心惊的了。
人群又是一阵攒动。
愈是接近尽头,她的心一刻不停地剧烈地撞击着胸腔。她知道在那尽头,有一个男人,她未来的丈夫在等着她的到来。她走得极缓慢,每迈出一步似乎要用尽她毕生的气力,而这不过数十米的路程,竟然使得她到达终点时,额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粉汗。
她见到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人正朝她微笑。他的个子很高,身材削瘦,那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足以使人屏息驻看。一种愤怒的表情瞬间浮现在她的脸上。如果她的手上有一把匕首,她一定会像这个男人以前对待她那样狠狠地捅向他。
她终于走到了他的身边,眼角的余光轻轻地一瞟,便瞟到他眉梢眼底的笑意。只不过隔了数月,这个男人居然又若无其事地娶了别的女人,仿佛那件事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调整了一下自己,装作镇定的样子走向他。
“来,给艾家的老夫人行个礼。”一个庄严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
她的胳膊已经伸进了他的肘弯里。而他对着她微微地一笑,仿佛两人已经认识已久。
艾家的老夫人正是乔子悠未来的婆婆章海瑶。章海瑶早年嫁给艾永璇,生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即是艾绵志,而小儿子则是与他相差两岁的艾绵浚。艾家虽然是名门望族,人丁却十分地不旺。
她稍稍地低下眼睛打量了眼前的章海瑶。瘦长脸儿,五官神似艾绵志,颧骨撑得高高的,看起来十分地消瘦。不过她的那一对眼睛却是极亮,看人的时候不免有点犀利给人厉害的感觉。
“娘。”她乖巧地叫了一声,声音甜润丰美,腰也稍稍地往前倾。
而章海瑶抬起眼看她的时候,那略显褐色的眼珠子却带了几分严厉,然而从眼睛底下的部位却是在笑着:“乖。”旁边的老妈子适时地递给她一个红包,她翘着手指转手就塞到了子悠的手掌心上了。
“娘。”艾绵志叫她的时候声音可就显得宏亮多了。
她站在他的身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与气息,顿时觉的局促不安起来。
经过一系列的礼节之后,她终于被准许送到了新房内,她看到这新房内的摆设与她梦境之中非常地相似。
墙壁上有一个挂钟,机械而有节奏地发出笃笃的声音。她已经换下了白纱,换上了金银线绣成的红嫁衣,端端正正地坐在新床上。
又是这样的一间房。她不禁毛骨悚然,她曾叫苏彩异的时候就是丧命在这里。那个叫艾绵志的男人难道一点也不害怕曾在在这间房子里他亲自手刃了他的新婚妻子,如今却堂而皇之地迎娶另一个女人吗?
她想找一把剪子,也许那个男人进来的时候可以与他周旋。果然还真让她在梳妆台下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把扎着红绳的剪子,虽然不大,但是刀尖磨得很锋利,她不假思索地将它藏在自己的袖子里。
又过了半点钟的光景,她几乎要昏睡过去,门却訇然地一声打开了。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见他白净的脸上有着醉醺了的红云,便将视线牢牢地锁在他的脸上,而不禁去摸了摸那把预先藏好的剪子。
“对不起,我多喝了两杯。”他简短地瞟了一眼她,尔后又转头看了看桌子上点着的龙凤喜烛,便一步一步地挨近她。
她紧张得手心里都出了汗,将那剪子藏在身后。
他捱着她坐下来,她以为他要搂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不用害怕。”他揾了揾脸说道,“我想睡了。”于是不等她回应,他便坐在床前脱鞋。
她抬了抬屁股离他坐得稍微远一些,竭力不想让自己碰到他。他脱下来的鞋子,又整齐的头朝外放好,又开始脱衣服。
穿上衣服的他虽然显得瘦削,但是其实脱下衣服的时候还是肩膀宽阔,从穿着内衫来看,手臂上的肌肉很结实。
她惦量着自己如果这个时候下手的话,还不一定能成功。
她心里忐忑不安地坐着,生怕他会大发蛮力去碰她。然而他只是脱去了衣服,兀自地钻入了被窝里,没有起一丝想要碰她的念头,而且没过一会儿,他便安然入睡。
她看着桌子上摆放着一对龙凤喜烛,已经奄奄地低了半截。墙上的挂钟依然顽强地的笃的笃地摆动着。透过薄纱窗帷,窗外的天空漆黑一片,一粒星的痕迹也没有。
正胡思乱想着,这时门却突然推开了。
她讶异地抬起头看到敞开的门口一个人影也没有,又听到飒飒的风声将枝叶吹得簌簌直响,心想定是风将门给吹开了,便起身去关上门。想不到,跑来一团白影,黑浓的头发覆盖了整张脸,而且似乎是没有脚的。啊地一声从子悠的口中逸出。她张大惊惶的眼珠子,那团白影已经从她的眼前飘过去了。她记得自己的心嘣嘣乱跳,一直吊到了嗓子眼里。
那个究竟是人还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