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偎在怀里的绵璃听到门口的动静，一下子从她的怀里起身，看到门口的那个人，怯弱地叫了一声。
原来进来的不是绵志，而是绵浚，两兄弟长得太相似了。但是子悠已经看到他脖子上的那一颗黑痣，绵志的脖子上是没有这个记号的。
他的身量要比绵志矮一些，也更胖一些。他走进来的时候，听到绵璃叫他，眼皮也不抬一下，嘴里冷冷地应了一声。
“大嫂，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眉眼端正，鼻子挺拔，轮廓比绵志还要再深邃一些。
“我……”她噤了一噤，居然答不上来。
他猛地转过身，用凌厉的目光瞟了一眼绵璃说道：“绵璃，是不是你带大嫂进来的？明知道娘不喜欢有人到这里来，你破坏规矩！”
绵璃听了，紧张地睁圆了眼睛，流露出惊恐的神色：“绵璃以后不敢了，让大太太不要再责罚我了。”
绵浚迅速地瞄了一眼子悠，面容不由得沉寂下来：“难道娘对你不好吗？只要你乖乖的，不到处乱跑，谁会责罚你。玲珑呢？她跑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玲珑便出现在了门口。
“好好照顾三小姐，不要再让她到处乱跑了。记住让她按时吃药。”他的语气与态度与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绵璃倒吸了一口气，娇小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显得特别的大，她连连地摇着头。连带着那梳好的辫子都花散了：“我不要吃药，我不要吃药。那药好苦！”
她见状问绵浚：“绵璃，得了什么病需要吃药吗？”
绵浚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玲珑把绵璃带出去了之后，才回头对她道：“大嫂，难道你没有发觉绵璃跟一般人有什么不同吗？”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
“因为绵璃她一出生就身体不好，所以在连续发了几天高烧之后，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当然我们希望她一直能够好起来，所以这几年以来不论中医还是西医，只要对她的病情有帮助，我们一定会想法设法替她医治的。”绵浚说得滴水不漏，表情自然，眉头上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悲伤。
“可是……”她微微哽哑地说，“我觉的你们作为绵璃的兄长，平常应该对她多一些关心。”关于绵璃的智障，俨然绵浚与绵志的口供一径，而绵浚的回答更是有情有理，如果她事先没有听过艾永璇提过绵璃的病，可能会相信绵浚的理由。想到这里她愈发对绵璃的事产生了好奇，说不定绵璃的病情后面又有一个更大的秘密。可是在艾家，对绵璃这位三小姐，却似乎守口如瓶，谁也不愿多讨论她一句。
“绵璃是我们的妹妹，虽然她跟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但是我们平常也是很疼她的。你也见过大哥对待绵璃的那一番景象吧。”绵浚微微地笑了一笑。与绵志所比较，他说话的方式更圆滑，更动听。可是他对于绵璃的那一份兄妹之情，她看的出来，没有像绵志对待绵浚那般用心。
她的目光漫无边际地扫到他脖子上的那一颗黑痣，在光的照射之下，泛着一丝带有光泽的淡淡色彩。
“大嫂，你初来乍到，我们艾家许多事你都还不知道。再加上上次……”说到这里，他好看的眼睛在她的脸上瞅了一瞅，“忆柳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眨了眨眼睛，忆柳的话还犹记在心。她稍作停顿，过了一会儿说道：“我看的出来，忆柳她很关心你……”
“关心？”绵浚像是蓄积了许多苦水一般，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阵冷笑，“我们结婚两年多了，几乎到了水火不相融的地步。我越来越不了解她，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她的眼前掠过舒忆柳那张落泪的脸，听着他的口吻，语气之中几乎没有一丝感情色彩。
绵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该把这番话说出口，便用稍微柔和的声音说道：“大嫂，以后没事千万不要到这间房里来，如果被娘知道了，她会不高兴的。”临出门前，他又仄过身补了一句，“还有绵璃所住的纤雨阁，没事的话最好也别去。”
她忍不住对他的后影说道：“难道我不能见绵璃？”
他顿住了脚步，侧过的脸庞上两颗眼珠呆滞地望向窗外那灰白的天空，犹如梦呓一般地说道：“娘，她不喜欢绵璃。”
望着他离去的后影，她又愣怔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望着这鳞次栉比的灵牌，那上面都是艾家的列祖列宗，她看着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又看看这间房子，突然觉的心中一阵恐惧！
到了晚上，这天绵志回来得很早，而绵浚还没有下班。他们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没有人说过一句话，除了间歇的从章海瑶喉头里发出的咳嗽声，茉莉进门之后也过来吃过几次饭，但是嫌这里的气氛太憋闷，后来也就没出现了，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小灶，而艾永璇则是时来时不来的。气氛像是被冰冻住一般。故每次她吃过饭，总是一吃完就急着回房去。
而这一天，绵志被章海瑶叫住了。她就先退了下去。
做艾家的大少奶奶，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耀。艾家有头有脸有面子，许多姑娘却之若骛。而在她的心中，她怀抱着重生之前的那一颗查明真相的心。她不能让苏彩异枉死！
章海瑶把艾绵志留下来？他们在说些什么呢。她决定出去打探一下。
风尽管很大，也很寒冷，却仍阻止不了她那一颗躁动的心。她躲在墙根底下，蹑手蹑脚，尽力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在章海瑶的窗口外面听着里面的两个人说话。
在窗纱上戳了一个洞，看到的艾绵志的背影，章海瑶因为上了年纪有点耳背，说话的时候不免有些大声。
“上次的事办妥了吗？”章海瑶坐在檀木太师椅上，屋子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别无他人，连平日里寸步不离的王妈也不见踪影。
艾绵志没有说话，却默然地点了点头。
“留他们在这里一天，我一天不能舒坦。我怕他们到时会去打听我们艾家第一个媳妇苏彩异到底是怎么死的。”章海瑶一瞬间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深受哮喘的毛病已经由来已久了，这天气一冷，病情发作得愈是频繁。
艾绵志替她斟了一杯热茶，又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明白。”
“还有，我听下人说，子悠也在打听彩异的事还有绵璃那丫头的事，是不是？”章海瑶瘦得陷下去的眼睛泛出异样的光芒。
“没有，她向来不管这种事的。”出人意料的是，艾绵志居然这样回答。躲在窗口外面偷听的她没来由地怔了一怔。
章海瑶锐利的目光像一柄利剑像是要穿透他的全身，口气变得生硬而又淡漠：“没有就最好了，我不希望有人打探我们艾家的事，哪怕这个人是你的妻子！”
“娘，我知道了。”艾绵志轻轻地说道。
她在匆忙中踢到了放在地上的一个盆裁。
“谁！”屋内响起章海瑶警觉的声音。
她慌不择路地猫着腰逃走了，一路头也不回地跑着，从前廊一直跑到了自己房里，气喘未平的时候，绵志已经訇然地推门进来了。
她虽然没有立即回过去看他，仍可感觉到他从背后射过来的那束目光。
“刚才是你……去过我娘的房间？”他开门见山地说道，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那丝怨怅。
她微微地前屈身体，一绺鬈发在低头的时候，垂到脸前来：“我从吃完饭到现在都没有出去过！”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猛地攫住她的手腕，扭曲得连五官都变形了，“你不要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那这个是什么？”他又猝地松开她的手，将一条项链扔到她的面前，“你看看，这个难道不是你的东西吗？”
她看到扔在地上的这一条手链，那下面拴着一个鸡心制的红宝石坠子，那不是她娘出嫁前给她的陪嫁吗？她伸手在自己的脖子周围抚摸了一把，果然，脖子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从她的指尖传递过来的余温。
“你为什么要偷听我跟我娘之间的对话？”他横了她一眼，心里咒骂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简直是想找死么。要不是他刚才在他娘面前替她掩饰，那么以后她在艾家的日子就难熬了。可是自己又为什么会帮她呢。一开始自己对这门亲事很是抵触，他的心里永远有那个人的身影。可是这个女人，长的跟苏彩异一点也不相似，可是为什么整个人的感觉却给他一个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如果你跟你娘没有搞鬼，为什么不敢让我听到？”事已至此，她也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眼睛焕着燃烧的光芒。
他被她这副态度给吓得噤住了。她的眼睛，她的语气，她生气时眉毛微微蹙起的样子，她嘴唇因愤怒而颤抖的神态，为什么会那么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