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悠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冷不防地一抬眼看到窗外飘过的那团白影，神色一下子大变，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他推颡开，指着窗外，声音也变调了：鬼，鬼。”
“哪里来的鬼？”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充满令人战栗的叫声一下子将他体内的欲念毁灭得消失殆尽。他下意识地将视线移到窗外，果然看到蒙着窗纱的窗框外面有一个人影正凝立在那里，并且从那窗缝底下漏进来一团雾蒙蒙的东西。平日里素不信鬼神论的他也一下子愣怔住了，心里也不由得疑惑起来。
正想披衣下床，前去探个究竟，想不到更凄惨的声音又响在耳畔，他吃惊地往子悠脸上一瞥，俨然这声音并不是从她口中发出来。
“鬼啊……”那拖了长腔的声调，又细又尖，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刮得人生疼。
那团白影攸地从他们的窗前消失，却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往那里跑了。”一阵陌生的男音响起，拉着又是一阵细碎的足音。
艾绵志再也忍不住，从椅背上捞起一件长袍，急不可待地系着扣子，并跨步地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面对着这冷冰冰的四面墙壁，尽管心中惊惧万分，但还是壮起胆子，将衣裳穿好，也跟了出去。
门口已聚集着三三两两的家丁都往同一个方向跑去。她出了门口，哪里还有绵志的身影，便匆匆地尾随着队伍跑了出去。
他们一直跑到了纤雨阁。这隐没在黑夜中的纤雨阁，更显得鬼气森森，令人不敢接近。乔子悠看到带头的居然是舒忆柳，她披了一件白狐的斗篷，脸色被衬得十分地惨白。舒忆柳一见到她，便急着拉着她说道：“刚才我又见到了那个鬼，她长长的头发，穿了一件白袍子，长及脚踝……”声音里含着惊怕。
她盯着舒忆柳那张惨淡的脸色，全身的血液从头部开始，急速地流失了，哆嗦地说：“我……我也看到了。”
“你说那是不是二太太的鬼魂……”舒忆柳的眼睛睁得更大，用怪讶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她。
她的脑子里闪过曾经在绵璃的房间里见过的那张相片上的人，感到心里特别地发憷。
“抓到了。”前面不知谁喊了一句。
她看到舒忆柳惊慌地闪动着那双眼睛。这时艾永璇也走上来了。
夜里稀少有人经过的逼仄而又冷僻的小径上挤满了人。
“让我看看！”艾永璇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围观的人群自动的分开，让出一道空隙。艾永璇上前一步，舒忆柳也拉着她跑了上去。
她在人群中见到了艾绵志面无血色的脸。
那团白影化作一个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地上。这哪里是个鬼，分明是个人。只是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
艾永璇鼓起勇气，将那头散垂的头发拨开。她虽然吓得心儿噗通噗通地直跳，但仍不免好奇地去看。
原来那个“鬼”是绵璃！
她的脸上很奇怪，一丝表情也没有，显得生硬无比。两颗呆滞的眼珠子凝视着空中的某一点。
“吓死人了！”正当众人惊诧不已的时候，舒忆柳率先揉着自己的胸脯子喊起来，感觉其中充满了尖锐的讽刺。
艾永璇脱下自己的外套替绵璃盖在肩头上，并用无限爱怜的目光看着她。
绵璃竟直挺挺地站起身来，两眼空洞而又茫然地向前走了几步，一下子便昏了过去。
艾家那个闹鬼之谜总算是解决了。绵璃有梦游的毛病，每至病情发作，总会从柜子里找出董闻雨生前最爱穿的那件素绫袍子，晃晃悠悠地离开纤雨阁，在艾公馆里游荡。
乔子悠一大清早去探望绵璃，竟然老远的就发现艾永璇坐在床边，两眼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爹。”她走过去的时候，艾永璇居然没有发现。
“是你，子悠。”艾永璇的脸似乎一夜之间变得苍老了，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神情。
“爹，你一夜没睡？”她看着他憔悴的面容。
艾永璇慢慢地抬起头，又揉一揉湿润的眼角，紧闭的嘴唇微微地蠕动了一下。
“爹，绵璃怎么样了？”她又问道。看着那湖色的软缎子夹被下露出来的绵璃的苍白的，犹如冰雕般的脸。
“没事。”艾永璇轻轻地帮绵璃掖了掖被角，眼神迷茫凄楚。
“爹，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再来？我在这里陪着绵璃……”她轻轻地低语道。
艾永璇无力地摇了摇头，灰色而沉滞的眼神仍紧盯着熟睡中的绵璃：“让我在这里多陪陪她。”
“可是你……”她看到他的眼角微微地泛起了红。
“你知道吗？对于绵璃我实在是亏欠太多，对她的娘我欠得也太多了。她们两母女我这一辈子也偿还不了……”艾永璇感觉到泪水已经涌现了上来，忙撩起衣摆揩了揩自己的眼窝，声音有些哽哑了。
她的眼睛望了一眼那放置着董闻雨相框的梳妆台上。
“爹，二太太是因为病才去世的？”她的话音刚落，便看到从他的眼眶里滚落出闪亮的泪珠子。
“她是因为疯病发作而跳河自尽的。”从艾永璇的口中她得到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答案。
然而艾永璇也不顾及他眼角流下来的泪水，任由它垂下来，然而他的表情似乎在追索自己的记忆。
“十多年前我娶闻雨的时候，当我揭开喜帕的那一瞬间，看到她漆黑的圆眼睛以及红红的小嘴，我就决定我要好好地照顾她。我记的她刚进艾公馆的时候，还是一个稚气未褪的小丫头，梳着两角灰扑扑的辫子，一到冬天就长满冻疮的双手……”他全身心都沉浸在对二太太的思念中了，说到动情处，还用带笑的眼睛瞟了一眼她，“你知道吗？当初她让我娶闻雨的时候我还很不愿意呢。”
听到他提了一个“她”字，子悠想到了章海瑶。
“闻雨的身子很孱弱，常常要吃药，她的房间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他微闭上眼睛，用力地嗅了一嗅，那副表情却像是陶醉其中。“我怎么可能对一个丫环产生感情呢。”他张开眼睛，眼神里闪烁着一点温柔的光芒。“可是世事难料，我居然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
突然间他又睁开眼睛，脸上刚才陶醉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痛苦与后悔。
“为什么那次我要离家出走？如果我离家出走把她也带走的话，也许她就不会这样了。一年之后我回来，他们告诉我，二太太疯了。我不相信，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会说疯就疯呢。可是她不仅疯了，而且死了，她死在一条冷冰冰的河里。我不信，她怎么会好端端地发疯呢。”他苦痛地用手掩住了眼角，从他手指的缝隙里，她见到漏出来的泪珠。
关于二太太的死，也许事情越来越清晰了。可是章海瑶为什么让艾永璇娶董闻雨呢。董闻雨从他模糊的述说里也许只是一个艾公馆的小丫头，章海瑶原本可以独占着艾永璇，却指派董闻雨给他当妾室，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隐隐地觉的似乎有着某种巨大而不可叵测的未来在等待着他。她从纤雨阁出来的时候，迎头正撞上了艾绵志。
“你一大清早不在房里，又跑到这里来了。”艾绵志的嘴角浮现出来的笑意令人见了很不舒服。
她的眼神是那种毫不胆怯又非常坚定的：“嫂子关心小姑又有什么不对呢。”
“我并没有说你不对。”艾绵志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只是你穿的这样少就跑出来，当心招了风寒。”
她略微吃了一惊。她进门以来，他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人。
“绵璃怎么样了？”他正了正脸色说道。
“她还在睡……爹在陪着她。”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感情变化。艾绵志也该是来看绵璃的吧。
他立即又恢复到一脸冷漠，毫无表情的状态。
临走前他突然抛下一句话给她：“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
她再一次感到愕然而把眼睛睁得圆圆的。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态度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