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绵志打开门,趱步地走出去了,而子悠他们一家人也随后急着赶上去了。争吵声就是从二楼的舞厅里发出来的。
子悠从人缝里见到舒忆柳的脸色惨白,而站在她对面的绵浚却是铁青着脸,地上是狼藉不堪的玻璃碎屑与冒着阵阵香味的酒液。还有一个狼狈不堪,不知所措的侍应。
“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的吗?”绵浚以嗔怒的语调说道。
“难道这件事是我错了吗?”舒忆柳大声地叫起来,双眼隐现愠怒,“是他自己不长眼睛把酒泼在我的身上……”
“可是他不是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好不好?”绵浚指着一旁呆若木鸡的侍应说道。
艾绵志跟子悠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忆柳,不要在这里吵了,这里人多。”她低低地凑在忆柳的耳旁说道。
舒忆柳把鼻子耸着冷笑了一声:“我不怕丢人,我丢什么脸呐,艾家做过丢脸的事还算少嘛。”
“你说什么!”绵浚眼里的怒气一下子又浓烈起来,要不是绵志拉住了他,恐怕舒忆柳要受点皮肉之苦。
“怎么?你还想打我吗?”舒忆柳尽管冷笑着,下嘴唇却像含了半截滚烫的蜡烛头簌簌地战抖起来。“你如果不嫌在这里说出来丢脸,那么我可以说几件啊。”
“你再说,当心我打你。”绵浚的眼里牵满了红丝,那副骇人的样子使人看了心胆肉颤。
“好了,够了。”眼瞅着矛盾似乎已经上升到不止侍应不小心将酒泼在了舒忆柳身上这么简单了,绵志看着围观的人群,拧着眉毛,压低了嗓音说道,“要吵就回家吵个够!”
舒忆柳眼眶湿润,战战兢兢地闭上了嘴。
而绵浚则带着余怒未息的神色疾步离去。
乔子悠拜别了爹娘以及乔舒远跟着绵志上了车,而绵浚与舒忆柳还在车子里争吵。
“今天我们艾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绵浚还在忿怒不平。
舒忆柳气得侧身而坐,嘴角露出含意不明的冷笑:“你们艾家还怕丢脸吗?你们不是最擅长掩饰,欲盖弥章,当初你娘上我们家提亲的时候对你的过去可是只字不提,我们家的人都以为我嫁到了一户好人家,可是你看看现在,我过得好不好!”
这一番话从舒忆柳的口中说出来似乎话里有话,别有一番含义。
果然绵浚的眼神里带着憎恨:“你口口声声说我们艾家长,艾家短,你看看你自己,没过门前,你娘说你是一个娴静幽雅的大家闺秀,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哪一点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艾绵浚,我是不像大家闺秀,而你自己呢,又做出那种下流的勾当来。谁不知道你喜欢自己的大嫂!”舒忆柳慌不择言地说道。
话一出口,艾绵志的脸色立即就变了。他一眨不眨的眼睛射出来的目光十分地锐利,他不悦地翕动嘴唇说道:“你们吵够了没有。吵吵闹闹,不得安宁!如果你们俩再吵一句,我立即把你们赶下车!”
舒忆柳的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惧怕他,将目光移到车窗外,外面地寒地冻的,还是顺从地闭上了嘴。
而绵浚的眼睛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紧紧地闭着。
车子里霎时鸦雀无声,只有车轮压过地面咯吱咯吱的声音。
绵浚居然喜欢上自己的大嫂!自从她进门之后与绵浚接触的时间短,而且没说过几句话,不可能是她。那么就是……她脸上的肌肉忽然缩紧了。那么就是才过门一天的苏彩异!绵浚喜欢上自己的大嫂!那么上次舒忆柳酒后说绵浚心里有个人,难道就是苏彩异吗?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两兄弟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哥哥知道之后怒不可遏错手杀了苏彩异。她在心中暗暗地想着。
突然间车子猛地煞住了,才将她从遥远的遐想中醒悟过来。原来车子遇到了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在过马路。
暗中坐在她身畔的绵志猝地捏了捏她的手,沙哑地说道:“你在想什么?”
她斜溜了他一眼,从他握着的手中抽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没有说话。
车子在艾公馆前停下来了,屋檐底下垂挂着两盏羊角灯,随着寒风微微地摆动着。
舒忆柳率先从车子的另一侧打开门走下来,她踩着高跟鞋子顿得咚咚响,一眨眼的功夫就进入了门内。
绵浚是第二个走下来的,他的步子迈得很慢,似有千斤重,踢踏踢踏地走了进去。
“你先进去。”绵志在她下了车之后,在她的肩头推搡了一把说道。
她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只见绵志快步地追上绵浚,两人进门了之后,在后院子里交头接耳起来,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随后她屏息地听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于是便缓缓地走回房了。
过了大概一枝香的功夫,她见绵志还没有回房,便吩咐碧雪替她打来洗脸水,洗漱了一下,正待换衣服的时候,绵志就回来了。
她慌忙地转过身,将刚刚解开的扣子又重新系上。绵志当作没有看到,旁若无人地在床边坐下来,跷起一条腿脱鞋子。
她的两颊上泛出一层浅浅的红晕,为了强装镇静便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把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嘴里喃喃讷讷地说道:“刚才你跟绵浚在院子里说什么呀?”
“随便说几句。”他的声调低低的,似乎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从镜子的后面盯着她的脸。
“其实忆柳这人也没什么……”她眼角微微地泛红,语气也变得不甚自然起来。
“你相信忆柳说的话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沉郁。
她的心忒忒地跳了几下:“我觉的她……”
没等她把话说完,他陡然地把脸一沉,低低的一声断喝:“你到底是谁?”
她大惊,感觉到自己的嗓子也硬哑了起来。难道他看出了什么吗?
“我……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她语无伦次地说道,并且尽力不让心里的阴影流露在脸上。“我是子悠啊,你是怎么了?”
突然间他骤然地从床上站起身,慢慢地踱起步来说道:“你似乎对我们家的事很好奇。”
“我是艾家的大少奶奶,对艾家好奇也是应该的啊。”她看到他的身影在她的背后走来走去,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手上的梳子也不小心刮到了头发。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女人好奇心太强是会惹祸上身的。”他从背后注视了她半天,才一字一斟缓缓道。
盯着他凝重的脸,她的手心里沁出了许多冷汗。艾绵志的脸苍白的,深沉的,似乎从来没有见他笑过。被自己的弟弟喜欢上了自己心爱的人,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她不知道,她总觉的艾绵志的心里藏着许多心事。
他又重新在床边坐下了,两手微按了下膝盖。
“你觉不觉的自己很像一个人?”他冷不防地开口说话。
她握着梳子的手几乎要垂落下来,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
“那个人是个女人。”她将梳子搁在桌面上,眼角却漾起了淡淡的笑意。
他没有防备地点了点头:“你们虽然长的不像,但是你说话的语气,你走路的姿势都很像她。”
她一直以为她进门以来他都没有正眼看过她,原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她。
她不由自主地背过脸去看着他,他抬起那双略显迷濛的眼睛。
“你是不是很怀念你以前的妻子。”她又转过身,从镜中的间隙中看到这一张苍白的脸。
他像是吃了一惊,将眼睛睁大了一会儿,瞬间又恢复往常的样子。
“你是你,她是她。”这一句话他像是对自己说。
“她真的是得病身亡的吗?”明知道这句话会触动他敏感的神经,却止不住想问。原以为这句话问出口,他会发怒。
然而他的脸上连一丝暴怒的痕迹也没有,只是直勾勾地睁着眼睛凝视着她,尔后颓然地将衣服解开,临上床前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将屋子里的灯熄灭了。
屋子里片刻之间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从窗口的缝隙处漏着几丝疏淡的光。她怔怔地注视着窗外被光涂得亮泽的叶子,想到苏彩异的死,想到那个诡秘的唱歌声,想到艾家二太太与变成智障的绵璃,想到舒忆柳喝醉后所说的那些话,艾家真是一个隐藏着太多秘密的宅子。她想知道答案,想揭开艾家的秘密,可是这一切却似乎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