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艾永璇举行婚礼的那一天,除了把艾永璇的书房重新修葺加以翻新了一番,在门口内贴个喜字了事。艾公馆的里里外外都没有呈现出一派喜气。为了不铺张,不张扬,不隆重,艾永璇真是费尽唇舌说服了茉莉,当然换来的代价是家具都是南洋的舶来品,动用了艾永璇不少私房钱。
子悠又亲自陪他们去拍结婚照,虽然只是在布景前换上拖地的长尾礼服,两人站着拍了几张,而茉莉却拍得很高兴,她特意嘱咐摄影师帮她多印几张,预备分给她的小姐妹们。
举行完婚礼,又回到艾公馆给章海瑶行礼。章海瑶疏淡而不大浓的眉毛底下只是冷冰冰地望着他们两个,喝过她递上来的热茶就算礼成了,家里也不宴客,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举行婚礼。茉莉虽然心里面不大服气,却也无可奈何,以她这种身份进入到艾公馆本来就不是一件可以大张旗鼓的事情。
而艾永璇对此一切都感到十分地满意。特意在婚礼结束了之后又偷偷地塞了一封大红包给子悠。
子悠辛苦了一天,返回到房里,却在走廊上遇到了舒忆柳,舒忆柳比她早进门两年,由于婚前她与绵浚缺少沟通与交流,两人时常为了琐事吵闹不休,而身为中药铺老板之千金的舒忆柳,生来骄纵任性。因此很不得章海瑶的欢心,虽然这门亲事是她亲自拟定的。
“忆柳。”这还是子悠嫁到艾家以来第一次正式与舒忆柳说上话。因为舒忆柳平常在艾公馆除了吃饭便是出门逛街,难得碰到她。
“哦,原来是子悠呀。”虽然她在艾家的辈份比自己高,而舒忆柳却暗底里对于她这个出身日趋落魄的贵族之后带有几分轻视。
“你刚回来?”她用略略疑惑的眼神看着舒忆柳。夜已经很深了,而眼前的舒忆柳却带着几分酒后的微醺。
舒忆柳那白皙的脸上微红着眼圈,微红的嘴唇显得格外的有光泽:“回不回来,对我来说有什么关系。我呆在这艾家,实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她不是十分弄懂舒忆柳的话。
舒忆柳穿着高跟鞋踉跄地走了几步,差点要跌在这地上。她忙上前搀了她的臂膀一下,轻声地说道:“小心。”
舒忆柳却看着她清秀的脸庞,攸地发笑了:“我巴不得早点死,摔死更好。”
凑近她,闻到她身上那股酒味,随着晓风的递进来,那股味道似乎更浓烈了。舒忆柳的眼皮上抹着眼圈膏,却略微溢了出来,并且晕染开了。那个样子在深夜的月光之下看着有几分可怕。
“不要说这种话。”她看着舒忆柳那造型优美的鼻子与圆润的脸庞。
“等以后你也会像我一样,不愿意再呆在这艾公馆里,这里的人一个个都诡秘得很,可怕得很呐。你听。”酒精看来已经渗透了舒忆柳的全身,她两眼眯细起来,眉心紧紧地皱在一起。
她惊讶地看着她的眼睛。那种眼神空洞而又茫然。
“又来了。”舒忆柳将手指竖在嘴唇的中央,“那个歌声又来了。”
她倾耳一听,果然在这深夜里,有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
娃娃背着洋娃娃
走到花园去看樱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的小鸟在笑哈哈
娃娃啊娃娃为什么哭呢
又是上次那个歌声。她往四周围匆匆地扫视了一会儿,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树叶在风的抚摸之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难道没有发现,艾家闹鬼!”舒忆柳细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不转瞬地盯着她的眼。
过了一会儿,那歌声停止了。舒忆柳吃吃地笑起来:“你也相信对不对?”
她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舒忆柳的眼睑底下泛起一圈淡淡的红色,唇际上浮上一个悲凉的笑容:“艾家闹鬼,可是我跟他们说,他们都不信,还说我胡说八道!”
她想到上次在窗前见过的那团白影。难道舒忆柳她也见过?
“你相信我吗?”舒忆柳突然摇着她的手喊道。
她点点头:“我相信你,我也见过。”
“你见过?”舒忆柳的脸色白得像雪敷一般,面颊上带着一点似有如无的红晕,接着她凑到她的耳朵根前小声地说,“我听说艾家的二太太死于非命!”
“你是说董闻雨?”她的眼睛中掠过一道白光。
“不止,艾家不止一个鬼,做艾家的女人很惨,稍有不慎,就死无葬生之地。”舒忆柳脸色苍白如纸,下嘴唇却轻微地抖颤起来,“我很怕会死在这里!”
“艾家的二太太是怎么死的?”她用力地摇撼着舒忆柳。
“除了二太太,还有绵志新娶的少奶奶苏彩异。”舒忆柳的眼睛寒芒四射,凛凛逼人。
“苏彩异,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觉的自己有一种越来越接近真相的感觉。
舒忆柳唇角上翘,却笑得十分僵硬:“我不知道。”
“你不是知道很多事吗?”她的心情焦灼起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忆柳,你怎么喝得这样醉?”
接着艾绵浚三步两脚地走过来,毫无怜香惜玉地抡住她的手臂。
舒忆柳甩脱了她的手,嘴角露出含意不明的冷笑,如果不是闻到她身上那股浓浊的酒味,一点也看不出她是喝醉了酒的人。
“你抓得我干什么?你心虚吗?你怕我把你们艾家的丑事给抖落出来还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绵志粗声地打断:“忆柳,你疯够了没有?你是不是还要在大嫂面前继续疯下去?”
“我是疯了,我是快崩溃了,我每天呆在这宅子里,心里都快给憋出病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嫁给你两年多了,可是你有没有像对待妻子那样地对待我,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个人!你永远都不会忘记她!”舒忆柳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的暗流,从她的眼角溢出来的泪珠顺着秀美的脸颊不断地往下滴落。
艾绵浚不由地瞟了一眼子悠,又将视线移到舒忆柳的脸上,语气却是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你醉了,我送你回房。”
“我没有,我没有。”舒忆柳掩住自己的眼睛,嘴里却发出呜咽的声音。
艾绵浚脸色萧索地揽住她的双肩,在这晦暗不明的月光之下他脖子上的一颗黑痣闪烁着一点神奇的阴影。
“好了,回房去吧。”他轻声地,又是浊重地嘟囔了一句。
望着他们俩远去的后影,她还在思忖着舒忆柳的话,低下头月光照着她手上的金镯子熠熠生辉。
她就带着那满腹的心事回到了房里,艾绵志已经坐在房中了。
“你刚才遇到了忆柳跟绵浚?”一进房,他便给自己斟了一杯水送到唇边慢慢地喝着。
她一怔,他应该刚从外面回来才会发现她碰上了忆柳跟绵浚。
“是。”她垂下眼睑。
她嫁进艾家以来,艾绵志名义上是她的丈夫,然而两人除了晚上同睡在一张床上,谁也不碰着谁之外,其余时间两人都如同陌生人,维持着若即若远的关系。除了那一次——她还记的他身上的味道,想到这里她慌忙地将自己脑海里闪现的这些不着边际的念头给挥去了。
“以后舒忆柳跟你说的话,你不必当真,那个人说起话来没着没边的。”他又啜了一大口茶说道。
她不由地浅浅一笑:“我倒是觉的你们艾家最于敢说真话的人就是她了。”
他偏过脸,正视着她的脸,从后面挽上去的头发之间露出她小巧而白腻的脸蛋。他好像从来没有正式地打量过她。论姿色,她并不比苏彩异逊色。一想到苏彩异,他的心就直刺得痛。
“明天有一个舞会,你跟我一起去。”他叉开话题,头转向一边。
“我不会跳舞。”她断然地拒绝。
“一定要参加,你是艾家的大少奶奶。”他把这末几个字咬得很重。
她的视线从他表情沉重的脸上挪开,她能说自己并不屑于做艾家的大少奶奶吗?
“明天有你最想见到的人!”他抛下这一句话就推开门走出去了。
她无暇顾及他要去哪里,却想着那个最想见到的人,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