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从茉莉房里传出来的尖叫声，将乔子悠吸引了过去。她看到茉莉房间的门敞开的，艾公馆里没有哪一间房像她那间那样，布置得富丽堂皇，而绵璃坐在茉莉的梳妆台前，将她的胭脂水粉一一涂抹在自己的脸上，显得恐怖无比。
“别慌，那是绵璃。”她一面款款地走过去，一面安抚着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茉莉。奇怪的是，艾永璇一大清早就不在房里。
“绵璃？”茉莉素着一张脸，样子比她平时浓抹艳抹看起来有憔悴几分，两眼发直地说道，“是不是那个脑子有毛病的……”
她将食指放在嘴唇的中央示意茉莉不要胡说，便走到绵璃的身边，俯下身对她说：“绵璃，玲珑呢？怎么又由着你一个人跑出来了？”
绵璃将眼皮也抹得蓝莹莹的，眼睑底下还涂了眼线膏，看上去又可怕又好笑。她小嘴一咕嘟：“玲珑不让我出来，是我偷偷地跑出来。”
“你的病还没好呢。怎么能到处乱跑呢？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她温柔地说道。
绵璃语气不大高兴地说：“我没有生病！我不想呆在房里！”她忽闪着她的圆眼睛，突然间又变得愉悦起来，“子悠姐姐，我今天好不好看？”
她低头一看，看到绵璃的身上穿着那天她送的喜服，莞尔一笑道：“好看，但是今天外面风大，你穿成这样会不会冷啊。”说毕，她去抚摸绵璃的小手，果然冷冰冰的。
茉莉将斗篷披在身上才下了床，她斜起眼瞟了一眼绵璃，瓮声瓮气地说道：“你这丫头大清早地跑到我房间里来，把我的这些东西都弄得乱七八糟的，等老爷回来我一定要让他处罚你。”
绵璃一听，害怕地下巴颏不停地抖动着。
她见状对茉莉说道：“别生气了，我带绵璃出去。”
茉莉嘴里骂骂咧咧的：“真是没有教养的丫头，把我的东西弄得一团糟，就这样一走了之吗？”说着，她走到绵璃的身边，劈手从绵璃的手中将一个形状是裸体女人的香水瓶子夺走。她的动作很是粗鲁，把绵璃的手掌心也划破了。绵璃扁了扁嘴，委屈地哭了。
子悠见了，不免有些恼了：“三妈，绵璃还是个小孩子，你可以跟她好好说，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茉莉冷眼地望向她，撇了撇嘴说道：“这个没娘教的野孩子，今天我就替她娘教她了。”
绵璃一听，哭得更大声了。
她生怕绵璃受到皮肉之苦，便说道：“不如我让她跟你道歉，你就不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了。”
茉莉猛地动了怒，指着她的鼻子说道：“我这些东西买来都是很贵的，自己都舍不得用呢，却给一个白痴糟蹋了。”
绵璃放声大哭，嘴里叫道：“我不是白痴，你是个坏女人，坏女人。”
“你这死丫头，还敢跟我顶嘴！看我今天不教训你！”茉莉顿时暴跳如雷，她的双眼在这房间里环视着，看看有哪样东西可以用做武器。结果她看到搁在柜子上的鸡毛掸子，便一把抓在手上，对着绵璃兜头盖脸地打下去。
“三妈，你不要这样！”她气急攻心，一下子拦在绵璃的面前，“绵璃怎么说也是艾家的三小姐，她可是老爷的亲骨肉。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
茉莉的脸一下子变得紫涨起来，热血在她的心中怒沸了，她赶着绵璃追着打了几下，怨愤地说：“三小姐又怎么了。我可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太太，既然你叫我一声妈，我替死去的二夫人教训一下她的女儿又怎么了。”
她为了卫护绵璃，也被茉莉打了几下，手臂火辣辣地疼。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艾永璇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不免怔住了，等他回过神来，便一个箭步走到茉莉的身边，将鸡毛掸子从她的手上夺下来说道：“怎么了？一大清早就这样吵吵闹闹的。”
没等她开口，绵璃便哭着扑到他怀里去了：“爹，她打我。”
绵志一看绵璃所指的方向，便沉下脸说道：“茉莉，你怎么一大清早地就去打绵璃？”
“老爷。”茉莉的肺都快气炸了，她噘着嘴说道，“你的宝贝女儿把我的化妆品弄得乱七八糟，你看看她的那张脸，像什么样子！”
艾永璇一见到绵璃的脸，笑得眉头都舒展开了：“我的绵璃，你怎么把自己化成这个模样。”
“爹，绵璃她是无心的。”子悠也伺机用维护的口吻对他说。
“我看她是故意的，你们不要看她痴痴傻傻的，上次闹鬼事件就是她给捅出来的吧。我看这死丫头精得很呢。”茉莉双手叉腰，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绵璃一听，将噙着泪花的脸往永璇的身后躲去。
“茉莉。”艾永璇清咳了一声说道，“你也不要跟小孩子计较了，绵璃还小呢，以后我会慢慢教她的。”
茉莉听了，脸上挂不住，便锐声说道：“她还小吗？老爷，绵璃只比我小几岁吧，我在她这个年纪早就懂事了。你说她是艾家的三小姐，可是哪个三小姐会大白天跑到别人的房间里去偷用别人的东西。我一大清早刚看到她那时，还以为自己撞见鬼了呢。”
“好了，好了。”艾永璇被她说得不耐烦起来，皱起了两道眉峰说道，“子悠，你把绵璃带回房里去。茉莉，你也闭嘴吧。绵璃是我的女儿，她不懂事，难道你做我们艾家的三太太连让着她一点这种气度都没有吗？”
茉莉冷不防地被他堵噎住了，气得站在原地干瞪眼。
子悠带着绵璃出了房门，替她用手绢揩了揩眼窝，便叹了口气说道：“以后不要再去三妈的房里，如果你喜欢化妆，以后可以来我的房里。”
绵璃还在一抽一抽地啜泣着，泪水将她脸上的妆花得狼藉不堪。她哽着嗓子说道：“她是个坏女人，我不喜欢她。”
“不要乱说，以后见到她，要叫她三妈。那么她才会对你好。”她耐心地教绵璃说话。
“可是娘只有一个，不是她！”绵璃鼓着嘴驳道。
“绵璃，你为什么会穿上你娘的衣服，扮成她的样子呢。”她想到那件绵璃装鬼的事，微微地蹙起了眉尖。
“我不知道……”绵璃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我那天一醒来就这样了。”
“你说你那天睡到夜里就是这个样子……”听着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她带着迷惑不解的神情盯着绵璃的眼。
绵璃的眼睛空洞而又惘然。
如果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灵机一动便小声地唱起来：
娃娃背着洋娃娃
走到花园去看樱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的小鸟在笑哈哈
娃娃啊娃娃为什么哭呢
绵璃将眼珠子慢慢地转向她，木然地说：“娃娃为什么哭呢？”
“绵璃，这首歌不是你平常唱的那首吗？难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她将手覆在绵璃的手背上，只是觉得透心地凉。
绵璃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首歌。以前娘也从来没有对我唱过。”
她的面上渐渐地显出了惊异之色。如果那个鬼不是绵璃故意装扮的？那么是谁替她穿上二太太生前的衣服，把她打扮为鬼的样子，而那首歌又是谁唱的呢？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显得深不可测。
她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到绵璃垮下脸，想到她手掌上的伤口便说了一句：“走，去纤雨阁，我给你上药。”
绵璃露出甜甜的笑容：“子悠姐姐，还是你最好了。”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看到绵璃的头发蓬乱地脸上，便替她轻轻地拨到一边：“绵璃，你想你娘吗？”
绵璃用力地点了点头：“他们都说娘死了，可是我不信，我经常见到我娘，她关在一个牢笼里，可是她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叫着我的名字。”
她听了绵璃的话，反而觉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潮气一般渗透了心胸。
“你不相信吗？”绵璃很认真地瞪大双眼。
她捺了捺绵璃秀丽的鼻尖说道：“你在做梦吧。”
“我不告诉你。”绵璃低下头去，眼角却漾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