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司马卓泽忽然红了眼睛，那浅淡的眸子中流露出来的惊喜和感慨同样也映衬在紫桑的眸子中。
他本没有认出眼前的人，只因她变了太多。而那打赌一般的靠近，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却没想到上天当真不薄待他，眼前的人，真的是那朝思暮想的身影。
紫桑注视着司马。他瘦了很多，高了很多，看着自己的眼睛炯炯，而那眼眸深处，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的躁动。
他还要说话，却身后远远传来几声喊叫，“公子！公子！”司马忽然脸色一变，拉着紫桑便逆着人群，往一条少人的巷子跑去。紫桑不知司马为何如此，但见他表情严肃，并不是开玩笑的，便跟着他气喘吁吁的跑入巷子。
司马将紫桑护在身后，见那棕色衣服的两个人匆匆跑了过去，才松了一口气。发觉两人靠的太近，他赶紧往外站了一站，他轻咳了两声掩饰脸上的尴尬，“你没事吧？”
紫桑擦了擦额头的汗，“没事……你是在躲着谁？”
司马卓泽又往外面看了几眼，才转头说道，“是我门下的两个小厮，你的身份目前还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过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见司马如此为自己考虑，紫桑心中有几分感动，又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发间因奔跑有几分凌乱，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裹，但因奔跑，已经有些散乱的挂在身上。他因有些热了，便将袖子大片挽起。紫桑还记得，司马素来是十分在意形象的，就连夏天时微微除了薄汗也要换一身衣服，但此时的狼狈之感与他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斯文模样简直天上地下，仿佛是刚从农田把锄归的农夫一般，不禁一笑，“你怎么在这里？”
司马卓泽先叹了一口气，有些丧气的摆了摆手，“别提了，还不是因为我爹。非要我去明京赶考。”不久之前，他爹因为他执拗去寻紫桑的踪迹，将他大骂了一场，还逼着他离开曲塘。想到此，司马不禁看了一眼紫桑，眼眸之中有些其他的复杂感情。
“别说我了，你现在可好？”他问道，眼中俱是担忧。他看了紫桑一眼，“虞叔叔的事情……还请节哀。”
她眸中的哀伤流露，似乎并不愿多谈，只是点了点头。
司马岔开话题，“那你现在过得好不好？对了……若是你需要，我这里还有银两。”他连忙解下了自己的荷包，放在她手上，“若是不够，我再让让手下取一些过来。”
面对着这一番真情实意，紫桑连忙摇了摇头，将那荷包放回他手中，笑道，“我现在很好，银两也够用，可别担心我了。倒是你，还要远行，要多带些银两好好照顾自己。”
“你身边可有人照顾你，若是没有……”
“近身的那几个婢女还在我前后，也有……十分信赖的人保护着我。”紫桑想了想，说道，眸中一掠而过几分娇羞。“总之，我现在也有了新的身份，过得很好。”
细微的神情被他抓住。有些凉意在心中弥漫开来。司马卓泽一时无话，沉默了半秒，盯着眼前的紫桑良久，却还是咬了咬唇，问道，“紫桑，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一句话将她问懵了。紫桑抬头看着司马清浅的眸子，愣了一愣，转而是一阵促狭的笑，“司马，莫要开玩笑了。”
“我……我没有开玩笑。”鼓足了勇气，只因他再也不想经历那一次失去，他喜欢她，从小的时候开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喜欢上她嘴角的笑意，如莲花一般纯美安然。不知多少次，自己会因她的一举一动而失神良久。他本想安静守护着她，待自己长大就去提亲，却没想到造化弄人，她竟就猝然离开他的世界。
而这一次他本以为生死相别，让他近乎痛不欲生，茶饭不思的感觉令他窒息。而她……现在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没有死。
他伸手要去拉她，紫桑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惊诧转为有几分尴尬的笑意，“司马……你……”
“紫桑……”司马卓泽微微低下了头，被她的疏远刺中了心，自嘲的一笑，却仍不愿意放弃心中的希望，“我喜欢你。”
心中一惊，抬头看去。那少年的眸中带着点点真心，小心翼翼的让她不忍拒绝。她与他相处，也不过是短短那一年，她情知司马素来待她情厚，却不想他心中是这样的思量。
“司马……”无奈，纠结与歉疚涌上心头，哽住了她的喉咙。
她无言沉默，空气凝止。
司马看着那娇小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却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手轻轻握成拳，心中的不甘与痛苦交织纠结，冲动的情绪跨过理智的线，他的脚步轻轻上前，环住眼前的惊诧的少女。
“紫桑，我懂了。”痛心与不甘忽然在这一个完满的怀抱中倾泻而出，司马苦涩的一笑，紧紧的环抱变得越来越轻，而那双紧紧握着的手，终于缓缓落下。
紫桑并没有推开他。
那短暂的拥抱如一瞬花开，司马低头看向那一双清润的眼睛，伸过手去，却放在了她的头上，如兄长一般，他笑了，“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让我以朋友的名义，待在你的身边。
紫桑点了点头。
“趁着他们还没有找过来，我送你回去吧。”他转过身，不让紫桑看到自己的表情，而那嗓音中的伤感却一再的暴露了他的思绪。
“我明日就要出发去明京了。”顿了一顿，“紫桑，这一次我会当做没有见过你。”
紫桑跟在他身后，柳眉蹙着，里面凝着化不开的霜。
与司马告别。紫桑心事重重的往茶馆走去，进入时，环顾一圈，却没见到她们的身影。那小二见她站在那里左顾右盼，认出了她的身影，“公子可是要找刚刚一起的两位公子？他们在楼上饮茶呢！”
紫桑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便随着小二往楼上的雅间去。
推开门，却见华锦与白薇端端坐在原处，神情十分莫测。
“你们已经到了啊，我刚刚……”而话一出口便噤住，对上的却是一道满含怒意的眼眸。沧霆坐在靠里的地方，有几分愠怒。
“你去了哪里？”他问，语气冰冷的如地窖一般。
“就在街上啊。我与华锦走散了，便回到茶馆里与她们汇合了。”紫桑还从未见过沧霆如此生气的模样，转头看了看华锦，华锦却有些求助的向她看来。
一向八面玲珑的华锦今日竟也被沧霆吓的不敢多言，看来事态似乎是有点严重。但她心中同样有些委屈，明明她们只是在这街上转了一转，连说好的古玩铺子都没去啊。
“白薇。”威严的声音转了过去，“你可知罪。”
白薇一怔，连忙跪了下来，“属下知罪，不该带着华锦姑娘与紫桑姑娘随意下山！”
“你莫要罚白薇！”紫桑不平，说道，“是我们一直磨缠她，她才带我们来的。”
“本座处罚属下，你是什么身份，便对本座指手画脚？！”半晌，沧霆冷冷说道，深邃的黑眸之中仍是怒气。
紫桑被他噎住，半晌说不出话。她冷冷笑了笑，心中破碎一般，忽然低头喃道，“是啊，我这般没有身份的人，是不该这样指手画脚的。”
她忽然行礼，“多谢门主提醒，是紫桑唐突了，紫桑在无上领叨扰太久，也是时候回去了。”说罢，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紫桑！”华锦赶紧站起身，见紫桑已经快步下了楼，连忙转头看着沧霆，焦急问道，“还不快去追？”
沧霆却一动不动，如一个木偶一般，面无表情。
华锦气急，她真想将沧霆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明明紫桑就担忧自己在你身边帮不上忙，唯恐束缚了你的手脚。你今日还要这样说，这不是伤透了她的心吗？沧霆，你真是……唉！”
沧霆起身，眼神之中空空荡荡，心脏的绞痛传来，让他无力，让他难忍。
心中焦躁，不安，皆因为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画面。他本是因她们忽然下山而匆匆赶来，怕她们出现意外，却并不想因此大发雷霆。
他心中清楚，她为自己所做的牺牲。而自己也不愿束缚着她。
但没想到的是，那往深巷之中随意投过的一瞥，却如此让他浑身震颤，心如刀割。
那个陌生的男人将她抱在怀中，而她却并未反抗。
他眼神阴冷的看着相拥的那两个人。那嫉妒的发狂的情绪让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强迫自己转过头，离开那里的。
沧霆望着那幽幽夜色之中，与众人相逆，往前跑去的身影，手指紧紧按着窗沿。
半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幽暗苍凉如这黑夜，将那心中的全部抹煞，揉进心中的空洞深处。
“她若想走，我不会拦她。”他说，却如同抽空了身体所有的力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