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笙同甄明璇一连在那柴房委屈了好几日,李玉荣此时虽不能杀李玉笙,可也没让他好过。
那柴房里头阴冷又潮湿不说,到得夜里连裹身的被子都没有,至于吃食一整日也不过一碗水一碗稀粥。
甄明璇一向身子好,倒还撑得住,可李玉笙第二日腿脚上的伤便又发作了。
他这腿脚是富贵病,要不得命却也断不了根,平日里头得细细养着才能缓解,可一旦遭了罪便立马显形。
他从半夜就开始疼起来,可又怕吵到甄明璇,忍得一夜愣是一声都不出。
甄明璇睡醒了见他有说有笑的,倒也没发现不对劲,等觉察的时候,李玉笙一张脸已经惨白得可怕了,身上的衣裳尽数叫汗水打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得了。
一见他这模样便晓得必然是旧伤复发了,甄明璇也着急,将他身上摸了个遍也没寻到平日里随身带着的药油,气得骂他:“平日里头你不都紧着的吗?怎的偏偏这回没带?”
李玉笙也不甚在意,扯着唇角笑得甚是难看:“快把你手放下来,再不放这我腰子都不好了……”
甄明璇气得揪得他耳朵一回:“都什么时候了,还每个正行。”
说罢又起身拍门。
李玉荣暂时还没得杀李玉笙的意思,如此践踏也不过是给点苦头吃下,可若是在那些银钱寻到之前真将李玉笙折磨死了,只怕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甄明璇料想李玉荣不敢真将李玉笙弄死的,这才将那扇破旧的木门拍得啪啪响,扯着嗓子喊得半天,却愣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一下子心里便没底起来,如此不闻不问莫不是真个寻到了李玉笙藏的那些银钱。
李玉笙好似知晓她心中所想一般,招了招手:“过来罢,暂时还死不了的。”
就李玉荣那么个脑子,哪里就真个能寻到他藏钱的地儿,不过是仗着寻不到东西,更加恼怒自个罢了。
索性他这腿伤不过有些折磨人罢了,也不会因着这个真死了去。
甄明璇却心里着急得很,她自个也说不出缘由来,就是见着李玉笙这么个模样就觉得心里闷得慌,如何都不能开怀。
她在柴房那窄狭的地儿来回踱步一番,又行到木门前透过门缝瞧得一回,见周遭无人便心中一定:“我带你闯出去罢,左右留在这儿被人践踏,倒不如试一试,许有生机也未可。”
似李玉笙这样的人,不可能平白的叫李玉荣抓了而无动于衷的,他这会子能如此沉得住气,只怕还有后招。
便是他一个字没说,甄明璇也是能猜到几分的,可她这会却是关心则乱,瞧见李玉笙如此模样便也忍不住心疼。
李玉笙瞧见了她眼眸中担忧与痛心,一时间有些发愣,自打甄明璇受伤以后,她便好似真个同自个犹如陌路人了一般,尽管两人经过这许多时日的相处,可他依旧能觉得她的心距离自个还很远。
可这一刻,眼前的甄明璇却同原来那个甄明璇重合在了一处,她自始自终都是心中有他的,只是她自个不记得了。
李玉笙没得由来的觉得有些难过,在同甄明璇的这断感情里,他没有甄明璇那么勇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处于被动的情形,哪怕在与甄明璇有了夫妻之实以后,他依旧跟个怂包一样。
虽然对以后也抱着希翼,可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暗地里打算,倘若真个到了分道扬镳的那一日,他要替她安排好一切,却从来没想过去争取日后的相伴。
甄明璇见李玉笙眸光变了几变,却没有开口的意思,眉头一蹙,这才又问得一句:“你撑得住吗?”
李玉笙对她招招手,见她行了过来,这才眉目一低:“不必多此一举,我们出不去的。”
顿了顿又道:“不过是个局中局,我们最多忍耐几日便好。”
甄明璇半信半疑,问他:“那要忍耐几日?”
倘若是局中局便最好,可若是破了局,她也必然要做足准备才好,万不能真个就死在这儿。
“三四日罢了。”李玉笙轻语:“你再忍忍罢。”
甄明璇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转身又扔了两块干柴进火堆里头,见柴火烧旺了,这才将李玉笙往前抱些许,坐在他身边,拍了拍自个的肩头甚是义气道:“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肩头便先借你用一用。”
李玉笙也没拒绝,还真个就靠在甄明璇的身上闭目养神起来,感受着她身上不知名的幽幽清香,整个人绷紧的身子也舒缓开来,腿上的旧伤依旧痛得厉害,可他却枕着甄明璇的肩头真个睡着了。
再次醒来之时,天色已经黑了,屋里头没有烛光,只靠那一堆柴火照亮。
他的头枕在一根粗树枝上,身上盖着甄明璇的外裳,面上便露出几分笑意来。
眼眸一抬就见甄明璇正架着他受伤的腿脚,熟练的按着。
“可好些了?”甄明璇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便问他。
李玉笙点了点头:“有夫人为我操劳,自然好得极快。”
甄明璇也不接话,只动作利落的给李玉笙的腿脚按得一回,这才收回手,又从那堆柴火边小心翼翼的端了个粗碗过来,里头盛着大半碗粥水。
“还有好几日熬得,先吃点东西。”
李玉笙眉头一蹙,却并不伸手接,才要问甄明璇是不是都将吃食留给了自个,就见她又从一边扒拉出从柴枝串起来,烤得又干又黑的东西。
“还有荤菜,你吃吗?”
“是什么东西?”李玉笙这才接过粗碗,喝了一大口粥水,没什么味道,却是温热的,眼儿盯着那串黑黑的东西,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不过的确还有好几日熬得,到底还是接了过来,咬上一口,没多少肉,味道也怪怪的。
甄明璇见他这样讲究的人,到得这会子也没那甚个讲究的,也不说话,只抿了唇笑一笑。
等到那些个东西都进了李玉笙的肚子,这才咧嘴一笑:“老鼠肉……”
李玉笙手里的柴枝还未来得及扔,突然听到“老鼠肉”还愣得一会,等反应过来,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那老鼠是甚个东西,与他而言就是那最肮脏下贱的,如今他还将那玩意吃进了肚子里头。
恶心感是油然而生的,胃里一阵阵的翻涌,那滋味真是谁尝谁知道。
甄明璇见他那副吃了屎的模样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是惯常走在江湖上的,偶尔碰到不如意的时候,别说是老鼠肉,就是蟑螂都吃过,哪里就似他这般,平日里头喝个茶还得用山泉水,用雪水的,哪怕味儿丁点不对都要蹙眉头。
如今落得这般地步还不是该吃就吃了。
甄明璇笑过了又道:“这柴房里头倒是有好几个老鼠窝,不怕明日没得吃食。”
李玉笙好不容易缓了些许,听她这么一说又不淡定了,捂着嘴儿猛摆手,一想起那些个黑灰的老鼠他心里就是一阵发毛,更莫说吃下去了。
甄明璇有意逗他:“怕甚个,没毒的,我都吃了好几只。”又道:“你要觉得味儿不喜,那咱们亲个嘴儿,混混味了,保证你明儿就不排斥了。”
说着便撅了嘴儿往李玉笙这儿靠。
李玉笙瞧她一张放大的脸越发近,似乎还能想像到她活吃老鼠肉的模样,伸手便推开她的脸:“别碰我。”
又是一阵干呕,甚个东西都没得,喉间却是散出一股子老鼠味。
在柴房住得四日,那些个粥水甄明璇一口没吃,全给了李玉笙,自个却挖空了这柴房里头的老鼠窝,日日都是烤老鼠干吃。
李玉笙虽未见着她抓老鼠,处理老鼠,可光就着一碗白粥也还能回味到那股子老鼠肉的味道来,恶心得不行。
只怕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老鼠一眼。
甄明璇自不晓得他真个为了个老鼠肉这么膈应的,还曾半真半假的说:“这儿工具不齐全,老鼠肉滚汤也极是好喝的,下回我煮给你试试。”
李玉笙更加不淡定了……
等援兵来的那日,他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不仅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有心里的折磨。
落影自来没见过自家主子这番模样,只当是李玉荣作贱他,气得眼都红了,咬牙切齿的问李玉笙:“爷,要不要给你报仇?”
李玉笙腿脚不便,便由甄明璇抱着出得柴房门,闻言嘴角一抽,自然是晓得落影说的甚个的,只如今也不好说是为了些许老鼠肉,只故作深沉的道:“不必,上头那位自不会放过他的。”
甄明璇却是嗤笑一声,也不接话,只将他紧了紧问落影:“可有备马车,你们爷的脚快废了。”
落影连连点头,指了个年岁不大的小子将甄明璇领出去。
甄明璇一路抱着李玉笙,也不觉得突兀,总觉得这事儿也不是第一回干了,好似还熟练得很。
李玉笙也不是第一回这般被甄明璇抱着了,自然也不觉得羞涩,反而还觉得理所应当的。
马车的距离并不远,甄明璇走得还未出汗便将李玉笙扔进马车里头了,才松得一口气,正要笑李玉笙两句,就见他眸色一遍,速度极快得翻身将甄明璇按住。
甄明璇摔倒在马车上,不明所以,却听得李玉笙闷声哼得一回,眼里便俱是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