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明璇从睡梦中惊醒,脑子却依旧浑浑噩噩的,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李玉笙第一回从她生命中消失的那一刻。
那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压抑,好似掏空了她的心一般。
腊月的天依旧寒冷,外头飘着簌簌的雪花,她赤着脚踩着地上,心神不宁的四处张望,她的眼里没有李玉笙的身影,也好似没有他存在的迹象,好似这么一个人本就是她梦中的,梦醒了自然不见。
甄明璇捂着疼痛的脑袋,面目都扭曲了,嘴里不住的呢喃:“不对,不对……”
到底甚个不对,却也无人知晓。
屋里头没有人守着,廊下也没人候着,甄明璇推开门就这样赤着脚漫无目的的在廊下行走,她穿着单衣,便是寒风吹过也丝毫不觉得冷。
雪花片吹进廊下,吹到她身上,顺便就化作水。
甄明璇一双眸子发红,混混沌沌的,嘴里不住的道:“小白,小白……”
别院里三两成群的小丫鬟正说说笑笑的行过来,见甄明璇这副模样就出了门,个个都吓得不轻,有那心思活络的立时上前请安,又道:“夫人,天儿这么冷,你怎么在外头……”
说着又来上前扶甄明璇:“奴婢扶您进屋里头去,外面可冷了,小心冻着……”
甄明璇的耳朵好似闭塞一般,听不到外头的声儿,只沉浸在自个的世界里,那小丫鬟要扶她,反到觉得受了侵害,伸手一推就将人推开,那小丫鬟撞到廊下的栏杆处,脚下不稳,瞬间便栽进雪地里头。
小丫鬟们平时也伺候过甄明璇的,从来不曾见过她如此模样,俱都吓得一跳,有小丫鬟见此情形不对,忙转身飞也似的跑开了。
有人离去,有人醒悟,赶紧跑回屋里头取了斗篷出来,给甄明璇披上。
甄明璇的脚下稳稳当当的,踩在冰冷的地上,没有任何情绪。
可她的脑袋疼得厉害,好似有千千万万的蚂蚁啃噬着,恨不得立时一头撞死才能解脱,可她心里却依旧有着一份执着。
她的小白还未寻到。
李玉笙正在同几个心腹商量事儿,报信的小丫鬟匆匆而来叫落影拦在门外。
那小丫鬟跑得都气喘了,叉着腰连连道:“落影姑娘不好了,夫人醒过来穿着单衣在院子里乱跑,连鞋也未穿,奴婢们同夫人说话,夫人也好似没听见似得……”
那小丫鬟声儿算不得大,李玉笙隔着厚厚的帘子也听得一清二楚,眉头还不及蹙,人却已经起了身。
一鼓作气行得几步,帘子一掀却叫那小丫鬟挡了脚下的路,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将那小丫鬟一脚踹翻。
外头下着雪,他连伞都未打,一瘸一拐的快速往内院去,留下一室人你看我,我看你。
甄明璇看见李玉笙的时候,他身着一袭暗色长袍,脚下匆匆,明显的能瞧见他那一双脚并不甚正常,落影举着伞随在他身后,手里还兜着件大氅。
甄明璇就立在那儿,唇边勾笑呢喃一句:“真个是你……”
他神色紧张,脚步匆匆,肩头上有些许落雪还未化,此时此刻也算不得清俊公子,可甄明璇一双眸子温柔似水,那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来来去去的也只有李玉笙的身影。
“天儿这么冻,你怎么就这样出来了,也不怕冻死了去……”李玉笙站到甄明璇跟前,将她上下打量一回,嘴里一边责怪一边将落影手里兜着的大氅披到她身上。
甄明璇甚个都听不见,只定定的看在李玉笙,开口唤他:“小白……”
“我在……”李玉笙一句话还未说话,甄明璇便好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阿璇,阿璇……”
“快,快叫大夫,快叫大夫……”李玉笙平日里头极少显现在面上的惊惧之色此时此刻毕现无疑,一向从容不迫的他也只有在遇到甄明璇的时候,才会手足无措起来。
他将甄明璇打横抱起,依旧一瘸一拐却又迅速的将人送回屋里头去。
整个内院乱作了一团,小丫鬟们个个小心翼翼,说话走路都比平时细声许多,暗地里却无比的羡慕这位被吉王殿下捧在手心里疼的夫人。
大夫一连来了好几个,都没瞧出甚个问题来,来来去去不过开些许安神汤,李玉笙气得颈脖上的青筋暴起,大骂:“庸医,庸医……”
将一个个花甲年纪的大夫都赶了出去。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触李玉笙的逆鳞。
落影侯在一旁也急得不行,极少人晓得,当初甄明璇为了救李玉笙从城楼跌落而下的那日。
她伺候多年喜怒不露于面的主子就跟如今一般。
李玉笙本就是大病初愈,身子虚弱得狠,似他这样经历不少大风大浪的男人,却在甄明璇跟前如同个孩子一般,他守着她,时不时的要探一回她的气息,就怕她悄无声息的死了。
时光一点一滴的过去,每一息与他都是煎熬,直到夜幕降临,外头纷飞的大雪听了下来。
甄明璇在满室的烛光中醒了过来,一侧头就瞧见有个人在跟前,她整个人红混混沌沌中渐渐清明起来。
李玉笙苍白的面容映在她的眼中,听见他温言细语却又带着紧张的声儿道:“阿璇,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甄明璇盯着李玉笙看得半响,终是眉头一蹙,不甚欢喜的道:“你今儿没漱口吗?”
李玉笙一噎,纵有千言万语到得这会子竟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甄明璇依旧觉得头痛得紧,只见李玉笙一张猪肝色的脸,越发将眉头蹙得紧紧的:“堂堂的吉王殿下,同嫁衣成亲,未免太丢人现眼了。”
又道:“你当将在床。第间的功夫使出来,抓着我成亲才是的。”
说着又是一叹:“不过,小白能做到如此,我也强求不得。”眼眸一转又道:“改天择个日子,我再着花轿去抬你罢了……”
她说话丝毫不需要李玉笙搭腔,便已经将事儿都安排妥当了。
李玉笙面上的神色从猪肝色涨成了紫色,继而心中一悟,满心满意的都是欢喜,一把将甄明璇搂进怀里,在她面上香得一回,声音欢快:“阿璇,你想起了,你都想起来了……”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好似做梦一般,当初甄明璇为了就他不仅身上受了伤,还伤了脑袋,这才将好些记忆都忘得干净了。
当时太医说,这等病症没有对症下药的法子,能不能记起来完全也看个人,有些人几个月便想起了,有些人几年,甚至几十年,到死也想不起来。
李玉笙素来不是乐观的人,他当甄明璇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也无事,只要她记得日后的事儿便也一样。
可今时今日,知晓她又忆起往事,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惊喜。
同李玉笙的满心满意的欢喜相比,甄明璇算起来淡定得多了,她嫌弃的推开李玉笙,声音略微暗沉的道:“小白,你对我又搂又抱的,可是伤口好了?”
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道:“我好似好久没碰过你了,这会子你对我投怀送抱的,总让我有些想要立马办了你……”
甄明璇还未想起旧事时,李玉笙还能同她斗得一斗,可这会子他在甄明璇跟前就跟个渣渣似得。
耳尖微微泛红,可李玉笙还是很没有原则的一笑,自个先解了腰封:“我这会送给你办……”
……
甄明璇的却将李玉笙好生办得一回,直叫他伤口崩了,连夜又包扎一回。
可人满足了,对于这些个伤也算不得甚个,昨儿还一脸恶相,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李玉笙,到得第二日便春风得意,连走起路来都能感受到那发自骨子里头的喜悦。
昨儿还面对漏网之鱼的李玉荣愁眉不展,许是心情好了,脑袋也灵活了,李玉笙一踏进书房,也不必同心腹商量,一连连的下了命令,势要将李玉荣活捉了。
皇家多无情,李玉笙算得上在生于皇室里头的一个奇葩,纵然落到最凄惨的下场心里却依旧存着些许兄弟间的情谊。
可这一回,他再次险些丧命于自个兄长的手上,就是在奇葩也不敢再妄想那些个情谊,布下一道道天罗地网,直逼得李玉荣自个现了身。
李玉荣被逼得狗急跳墙了,被人绑得死死的还嚷着要见李玉笙,他以为李玉笙中了自个的箭,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原本还想拿解药还要挟一番,多多少少给自个留这么条后路。
可哪里晓得,李玉笙见都不愿意见他,手一挥便道:“押解回京!”
他虽是王爷,也得了李天凌的授权拿下李玉荣,可到底天下有主,他自个对李玉荣做不得主。
李玉荣被架在囚车上送往京城之时,嘴里还骂骂咧咧,恨不得将李玉笙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偏那日李玉笙就来送他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拿帕子捂着嘴轻咳两声:“七哥与我同宗,也不晓得七哥到底是骂自个还是骂我。”
李玉荣气得发狂,在囚车里乱作一气,指着李玉笙怒骂:“你这个娘娘腔……”
送走了李玉荣,李玉笙心里也松快下来,一侧眸就见甄明璇站在不远处,咧嘴一笑:“小白,咱们回京拜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