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了那许多年,终是修成正果了,可到底没拜成堂,甄明璇还是觉得有些惋惜的。
她面上虽说得轻松,可李玉笙也晓得必然是在意的,他抿了唇一笑,难得的硬气了一回:“都错过了,哪里还有第二回,不拜……”
话虽这般说,可回头还是叫落影收拾起来,准备快马加鞭赶回京都去。
原先还打算在殷州城过年的,这会子风向一变,整个别院又比平日里头更加忙碌起来了。
落影站在院子里头叉着腰指使着丫鬟婆子收拾东西,心里却哀声连连,她到底也算得上是李玉笙身边的第一红人了,原本是掌管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东西,如今倒好,整个儿成了管家婆。
心里一边念着回头一定要调教出两个得力的丫鬟出来,不然依着他们这不管中馈的王妃,整个王府只怕都要乱套。
来时便没多少东西,走时却有不少,落影忙活一下午,指使着小斯装了整整两大车,这其中除了一些换洗衣裳之外,更多的还是殷州的特产。
是李信送来的。
李信先头状告李二爷,还没告上就先挨了板子,接二连三的收到挫折,他那心里也崩溃得不行,一蹶不振好些日子,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含着恨活下去了。
哪里晓得李玉笙同甄明璇消失不见几日,再回来的时候,那殷州府的府台直接就下了大狱。
殷州府府台本就不是甚个良善之辈,他一落难,立时便有人顶替了他的位置。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震慑一番,愣是将那前殷州府台的老底都撅了起来,更是痛斥十几宗罪,又给那些个蒙冤不平之人俱都翻了案。
李二爷落了大狱,整个小李府都被抄,原先的富贵人家也不过一夜之间便落魄不堪。
小李府被抄的那日,李信穿戴一新亲自前往小李府将骨瘦林柴的李老太太接了出来。
祖孙两来不及叙话,便站在那小李府的大门前,看着那一箱箱的财产被抬出来,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穿了一袭粗布衣裳,被轰了出来,曾经也算辉煌的小李府大门被衙役贴上封条。
李老太太泪眼婆娑,却并不见得多伤心,她在小李府过得这些日子,足以让她对自个的二儿子彻底死心。
李二爷的妻妾孩子哭哭啼啼,看见李老太太同李信便如同看见救星一般,刷的跪了一大排下去,喊着:“娘,祖母,老夫人……”
可李老太太却是冷声一笑,叫李信扶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李府彻底没落了,李二爷却从来没有未自个做过的事感到一丝后悔。
李信去狱中看他,总想着叔侄一场,也想听一听他有甚个可说的,可那李二爷跟疯了一般,指着李信就骂:“老子这一辈子唯一的错事就是没真个把你弄死,还有那个老虔婆……”
那个老虔婆说的便是他自个的母亲。
李老太太站在离李二爷不远的地方,撑着拐杖,佝偻着身子重重的探了口气。
李家的宅院被烧得干净,李老太太将死握在手中的钥匙给了李信,指着他将李大爷这些年挣的家产般些出来,先将这李府给重新修缮起来。
李信只李老太太手里捏得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的银钱,却哪里晓得,打开那地下室,藏得却是满满一屋子的黄金白银。
他终于晓得,为什么李家会招来这等灭顶之灾了。
经历那许多事,李信长大了,李府重修了,可那地下室里头的东西依旧摆在那儿。
李老太太那样一个保养得好好的妇人,经历那许多事也一下子老了许多,却终是晓得,富贵也未必就好。
李玉笙同甄明璇要走的消息是落影带给李信的,那时候李信扎着衣摆正同那些个修屋子的匠人说话,起初那等不谙世事的公子哥的形象早不复存在。
落影抱着剑站在那儿并不久,李信便看到她了,咧了嘴一笑同那匠人说几句,挥着汗小跑过来。
“落影姐姐,你怎么来了?”他额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却还极讲究,从怀里掏了个帕子拭了拭,这才叠几叠放进怀里。
落影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回,叹道:“我原先还当你是哪家落魄的公子,想着拐回去了,也好叫我这一大把年纪的成个亲,哪里就晓得你如今一翻身又成了少爷,我这春梦一下子就碎了。”
李信立时涨红了脸,低着头也不敢看落影,耳朵都烧得通红,过得许久却讷讷的开口:“落影姐姐,我,我……”
他好似鼓足了勇气一般,抬起头来看着落影:“影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如果落影姐姐实在觉得遗憾,我也能同祖母商量一番,同落影姐姐成亲的……”
话儿开了头,他便是羞涩也继续道:“只我李家人丁稀薄,日后若同落影姐姐有了孩子,怕是只能与我同姓的……”
他这话说得诚恳,好似真个经过深思熟虑一般,便连日后要生孩子这样的事儿都想周到了。
原本不过存着逗一逗李信这位小公子哥的落影只觉得窘迫,还当李信又同以往一般羞愧难当,哪里晓得他竟然就说要她成亲,还要生孩子?
从来没经历过这等事儿的落影,面色唰的一下涨得通红,憋了半天,这才脸色一冷,厉声道:“胡说八道。”见李信面色发愣,这才又道:“我这次来是告诉你,我们爷同夫人准备回京都了。”
想了想又叮嘱一句:“你可千万别学你爹……”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知晓李玉笙同甄明璇要走,李信心里就是一空,虽然在那别院里头,李玉笙总冷着脸,而甄明璇又逮着机会就要调戏他,可到底是救命的恩人,此番要走,自是要送一送的。
李老太太自是晓得李玉笙一行人救了李信的,她年纪大,虽一辈子没出过殷州,可到底还有阅历在,听得李信说要送一送,当下便抿了唇道:“你去买些殷州的特产,给李爷送去,就当给他们践行吧。”
李信原先还觉得殷州的特产值不得几个钱,未免有些寒酸了,还同老太太说得一句:“孙儿瞧那位爷同他的夫人都衣着不凡,送些特产会不会太轻贱了?”
老太太却是苦口婆心叹一声:“你都说人家衣着不凡,定然不是甚个普通人,从你手里送出去略贵重的东西他也未必看得上。”
理是这个理,可李信总觉得哪儿不对,可到底想不出甚个来反驳,只得依着老太太的意思,买了近两车的殷州土特产,硬着头皮给李玉笙送去。
李玉笙正在书房同下属交代些事儿,听得门房来报说是李信来了,这一回他倒是没再为难,手一挥便着人请他进来。
送了两车土特产,李信也觉得不好意思,进得书房还低着头,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李玉笙也不在意,着丫鬟上了茶水,这才突然道:“如今你家中以落败,日后便只能祖孙二人相依为命,不知道你对日后又何打算?”
李玉笙当初不愿意救李信,后来又暗中救了他,不过也是因为这孩子同他有几分相似,又又些不尽相似,至少当年的自个比他坚强得多。
今日有得如此一问,也是因着这个缘由。
李信不晓得李玉笙心中所想,只依旧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回答:“我想去考取功名。”
他这些日子跟过山车似得,一上一下委实赫人的厉害,当初因着蒙受不白之冤生生在衙门里头挨了三十杖责,他心里更多的是气愤的,为何好人总是受尽磨难,而坏人总能逍遥法外。
后来眼见那前殷州府台落了难,又被列出十宗罪来,他心里这才生了要考取功名的想法。
李玉笙只当他受了磨难,觉得当官的好,才想要去考取功名,当下嗤笑一声不阴不阳的道:“也好,凡是总要试一试才晓得适不适合自个。”
当官哪里就容易,被放外地的地方官无甚个前途,留在京都的京官却都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日后只管李信考上了才晓得那里头的弯弯道道。
李信听着李玉笙这语气不太对,可话也没说甚个,还谢得一回。
可他想考取功名的心思却同李玉笙的想法相左,他自个对做官有几斤几两他是晓得的,不过是想借着功名莫要再叫人欺了去。
李玉笙同甄明璇第二日便走了,来时简单去时繁,几辆大马车浩浩荡荡的行在街道上,叫人忍不住侧目。
李信骑着马将一行人送至城外,这才隔着马车对李玉笙拱手:“保重!”
李玉笙的马车停都未挺,不过闷声应得一声,这才踩在尘土上,一路北上。
李信目送一行人直到看不见,这才调转马匹回城,途径城门之时,瞧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围了着一个绿衣姑娘。
那姑娘也瞧见了李信,哭着喊着,只余得一句“救命”。
李信自也认出了她来,只心中想到落影同他说的那些个话,到底只当没看见,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