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李昭仪长得很美,是那种艳丽的,媚而不俗的那种,否则向来喜好颜色的宣明帝当初也不可能在众多秀女中就看中了李昭仪,并且让她进宫的三年内一跃成为后宫宠妃。
宣明帝但凡是个怜香惜玉的都不可能对这样的美人太过冷血无情,就算无宠也不会将她从皮相利用到骨子里,甚至连肚子都不放过。
师尧在心里轻啧了声,却没有再和李昭仪多说什么了,她也没有权利去指责什么,毕竟若是师尧处于宣明帝那个位置,也不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牺牲一个李昭仪又算得了什么呢?
师尧这边和李昭仪说了就一句话,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皇后一下子就看见了。
微微挑眉,便听她问道,“李昭仪身子可好些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妾的身子就那样,妾早就习惯了,今日中秋佳节妾本不想前来污了贵人们的眼,却还是奢望凑一凑这佳节的热闹,望皇上、娘娘恕罪。”李昭仪艳丽的妆容下是说不出的疲惫,说的话也是场面话,却比以往动听了许多,不知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昭仪的脾性似乎也有些改变,要搁以往,早就怼了回去,哪里管这是什么场合。
“罢了,也无妨,就坐吧。”宣明帝叹了口气,眼眸含着温情,宽慰的对着李昭仪说,“朕命太医候在偏殿就是了,中秋佳节该是团圆的日子。”
这也许是李昭仪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了,也是该宽容些。
淑妃一向是唯严皇后马首是瞻,一向知道严皇后脾性的她一见她点了李昭仪的名,便知道了她的意思,开口道,“不知什么时候李昭仪竟和丽婕妤两人关系这么好了?竟聚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有什么是我们听不得的吗?”
淑妃的眉眼一向温顺,一副淡然的模样,每日定坤宫请安也没有任何存在感,顶多是坐在那,也不说话,当一个漂亮的屏风,但是谁也没想到她一旦开起口来,那张嘴也像是淬了毒一般,针针见血,稍不注意就得落入她的言语陷阱之中,脏水一泼,说也说不清。
自从李昭仪失宠之后,为何没有任何妃嫔敢去看望她,甚至就连挨上都是提心吊胆的?
一个是怕李昭仪发起狠来故技重施,用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妃嫔,二个便是因为宣明帝了。
李昭仪失宠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消息,尽管她肚子里怀着后宫难得的龙嗣,但是宣明帝却一次都未曾在她的朝阳宫坐坐,一应用度上倒没有过多的苛责她,但是到底不如从前了。
宣明帝不喜欢的人,后宫妃嫔还有谁敢和她交好?
是脂粉不够鲜艳,还是罗裙不够动人?非要上那朝阳宫瞅瞅昔日宠妃的落魄样?
世家女不屑和小姓之女往来,其他的小姓之女都去捧着新晋宠妃丽婕妤了,自然李昭仪的朝阳宫门可罗雀了。
这都是人之常情。
然而,在这后宫之中,无论是谁是否想去看望李昭仪凭的是自己的心之所向,然而,师尧却是半分不能和李昭仪扯上半点关系的。
先不说她们之前的龃龉会不会因为这雪中送炭而重归于好,更甚者李昭仪根本不会接受师尧的示好,只会认为是挑衅和嘲讽,就说顾忌着宣明帝那,师尧就半点不敢有和李昭仪交好的意思。
师尧和那些高高在上的高位妃嫔不同,背后没有任何家世作依靠,能在这后宫成为宠妃,靠的就是宣明帝的宠爱,就如同孤臣必须无条件听从皇帝的一切指令一样,师尧也必须以宣明帝的喜而喜,以宣明帝的恶而恶。
当初,师尧选择往上爬选择攻略宣明帝便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希望了,不想引得他的一丝一毫的怀疑。
淑妃的这话是直接往师尧的心窝子戳。
她离敛去了眼眸中的利光,抬起头,笑了笑,望着上位的几位贵人,对着淑妃道,“娘娘说笑了,妾不过是担心李昭仪的身子罢了,到底是龙嗣,容不得半点闪失。”
淑妃轻笑,疏淡的眼眸甚是清明,盯着师尧道,“也是,当初李昭仪落了水差点惹得婕妤担了罪名,今儿个又碰到一起了,是该小心着,别又惹上了莫须有的罪。”
这是在挑拨?
师尧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淑妃的话分明是陷师尧于危机之中,她都想好了说辞来一一化解,却不料淑妃话头一转竟又挑拨起来?她和李昭仪的关系还需要挑拨吗?根本就没这必要了。
那淑妃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师尧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道,“娘娘说笑了,妾不过是尽了本分罢了。”
“本宫什么时候和她丽婕妤交好了?淑妃的眼睛恐怕有疾,也该遣了太医来看看了,正好偏殿候这为本宫保胎的太医,何不请他来为娘娘看看?”李昭仪或许对皇后有所收敛,但是对着淑妃却没有多少容忍,竟丝毫不顾场合差点就没有对骂起来。
淑妃一向是皇后的眼,是皇后的口,是皇后的替罪羊,皇后没有说收敛,她就不能收,当下这个端口,也只得硬着头皮道,“李昭仪未免也太过猖狂,本宫好歹也是从一品的淑妃,乃四妃之一,你不过是一昭仪而已,如此言语不当,又将宫规置于何地?”
官大一级压死人,品阶高上那么一点半点,更是天壤之别,这对于低位妃嫔来说也许不明显,但是对于高位妃嫔来说,却是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鸿沟,
此时淑妃将这妃嫔之别拿了出来,很明显是在职责李昭仪尊卑不分。
谁知李昭仪并没有将她这个淑妃放在眼里,轻蔑了笑了笑,配合今晚特意的梳妆,简直气死个人,“娘娘说的是,还请娘娘息怒,是妾口不择言了,望娘娘不要迁怒于本宫肚子里的孩子。”
边说着还边捂着肚子,表情却有恃无恐。
淑妃脸色一便,瞬间感觉不对劲,直觉告诉她不应该继续下去——李昭仪今日明显有异,以往虽猖狂却也没有如此嚣张。
然而还未等淑妃服软,便听上位一声怒喝——“够了!”
谁也没有想到宣明帝居然会骤然发怒,只见他将桌上的杯子往地上一砸,百次与红地毯相撞,发出一声闷响,转头问向一旁的严皇后,“皇后,后宫口舌之争简直屡禁不止,口口声声说着祥和,可是如今这般?”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后心里一惊,连忙从位置上下来,走到庭前,跪地道,“皇上息怒,是妾管教无妨。”
皇后这一后宫之首都做了表率,后宫其他妃嫔自然坐不住,也跟着走到了皇后的身后,跪成了一几列,王公及其夫人、太子及太子妃、各皇子亦然,偌大的水榭瞬间从方才的雅乐中惊醒,变得鸦雀无声,若不仔细听,恐怕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皇后,你作为六宫之首,执掌凤印,你说,该怎么办?”宣明帝似乎平息了些怒气,平静的问跪地不敢抬头的皇后。
皇后是严家的嫡女,在严家还没有倒之前,她这个皇后位置坐的也是稳稳当当的,但是架不住宣明帝的故意找茬。
这后宫是非本就屡禁不止,口舌之争甚至算是调剂,这次淑妃屡次出言挑衅李昭仪最大的罪名也是因为不看场合而已,根本当不得宣明帝如此盛怒,甚至于以前也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却也未见宣明帝有过任何表示,此次又是为何?
严皇后有些疑惑,口中却丝毫不慢,道,“回皇上的话,淑妃虽御前失仪但是也是情有可原,不如罚俸一年,抄写宫规百变如何?”
宣明帝点出了她后宫之主的身份,也点出了她的凤印,皇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淑妃推了出去,虽是罚俸,又是抄写宫规,对于世家女来说算不得什么,最大的难堪是当众落了淑妃,也就是严家的面子,这样以来,也足够宣明帝消气了。
皇后半个字也没有提李昭仪和丽婕妤,还是那句话,一个肚子里有龙嗣,一个是宠妃,皇后并不想和她们正面冲突。
谁知,宣明帝的怒气并没有平息下去,看着跪在地上默不作声一脸平静的淑妃道,“后宫竟有如此牙尖嘴利、搬弄是非的女子,朕此次就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暂且饶过你,若再有下次定将治罪!”
皇后面上一喜,以为是严家又在朝堂上给宣明帝难堪了,这才在后宫里发作严家女,连忙对着淑妃道,“还不快谢恩?”
“谢主隆恩。”淑妃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听了皇后的话,随即伏地,规规矩矩的谢了恩,平静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方才逞口舌之争的淑妃娘娘。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又惹得宣明帝厌烦,他紧皱的剑眉,满脸的不耐,嫌恶道,“你回去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抄完了宫规什么时候出来,这家宴你不参加也罢。”
家宴家宴,便是一家之宴,但凡是正五品及以上的妃嫔都有资格参加,淑妃乃从一品,宣明帝这话一出,直接将淑妃排除了家宴之外,连个正五品的嫔都不如。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打脸啊!明儿个这从一品的淑妃绝对会沦为后宫的笑柄!
淑妃再怎么说也是严家女,虽非嫡,但也是出自严家,宣明帝如此不给严家面子,难道就不怕严家翻脸不认人吗?
当宣明帝的话说出口的时候,任谁都在心里一阵惊讶,都冒出了这个疑问。
但是,只有做出这个决定的宣明帝和严家的两个嫡女严皇后、严嫔知道,严家不会翻脸,甚至还会装一阵子的孙子。
在严家的心里只有严皇后和严嫔这两个嫡女才是代表着严家,淑妃这个严家庶女很明显是弃子而已,当初淑妃进宫的时候严家就是拿着她当生育工具,用来弃母留子用的,只可惜淑妃运气很好是,生了个公主,这才免遭一难。也正是本着后宫高位妃嫔不可流于其他家族手中的缘故,严家这才让严家庶女当了四妃之一的淑妃娘娘。
如今宣明帝发作于淑妃,对严家来说是不痛不痒的,根本当不得什么。
淑妃这一生,就活的这么狼狈。
然而,面对这样的圣喻,淑妃也不得不接受,她平静的再次伏地,“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