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给惠贵妃娘娘请安，”沈嫮玥较之约定的时辰早了两刻钟到达大殿，见着了上首之人，与之行礼道。
因着时辰尚早，是以所到之人不过惠贵妃罢了。
惠贵妃见着她走进来之时，显然是有些惊讶的，不过转瞬之后便恢复了正常，笑道，“舒妃不必多礼。”
“谢惠贵妃娘娘。”
惠贵妃看了眼大殿门口的方向，微微含笑道，“本宫本以为今日不过只有皇上与本宫二人，却是不想舒妃倒是来了，如此也算是与本宫做个伴。”
这话若是由旁人来说，那么沈嫮玥定然会以为饱含了讽刺之意，可是因着是上首之人，是以她不愿意以小人知心揣度。
“惠贵妃娘娘说笑了，”沈嫮玥抿唇而笑，含糊的应了声，显然并不愿过多的谈及此事。
若是她猜得不错，只怕令惠贵妃感到惊讶的事，应当还在后头才是。
“不知惠贵妃娘娘近来几日可有闲暇时间理会宫中的流言？”沈嫮玥顿了片刻之后，再度出声道。
不论是或不是，左右开口问问便知分晓。
惠贵妃捧起茶盏，轻轻的拨动着茶盏，“不知舒妃所说的是何事？”
“自然是臣妾的庶妹之事，”沈嫮玥直接道，并未有丝毫的掩饰，而眼底更是有着几分显然易见的厌恶之感。
“原来是沈秀女之事，”惠贵妃双眸微抬，与之对视了几眼之后，才道，“若是本宫说于此事本宫事先并不知晓，不知舒妃可愿意相信？”
这话自然是实话。
虽然因着皇后病重，一切选秀事宜皆是交由她来主持，可是对于忽然冒出来的“沈秀女”，惠贵妃依旧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待想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之后，除了感到气愤恼怒之外，却是再无旁的法子。
即便她身为惠贵妃，可依旧是难以与当今太后所对抗的，是以除了希望皇上可以明白她的苦衷之外，惠贵妃便只能暗自懊悔自己的疏忽与大意了。
说到底，她与太后到底是低估了。
“为何不信呢？”沈嫮玥轻笑了一声，反问道。
与惠贵妃，她从来都是相信的。
“那舒妃与皇上可亦是相信的？”惠贵妃想到什么，意有所指的问道。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臣妾始终皆是以为那般的景象应当是极美的，”沈嫮玥与之四目相对，不过一眼便迅速的挪开，“只是不论有多美，冬去春来，花开花落，终是会有消失的一日。”
对于苏重锦，始终皆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虽然明白眼前才是最为重要的，可是沈嫮玥却难以抑制自己与他的过去之间的执念。
不论他有过多少女人，她都可以与自己说服，将其视为过眼云烟，毕竟那些女人亦从未在他的心头留下半点的印迹。
只唯独除了苏重锦。
为他所挂在紫宸殿内的亲笔所题的字，为他守了整整一夜的决然，为他时至今日提起之时依旧难以忘怀的人，沈嫮玥又如何可以轻易的与自己安慰呢。
惠贵妃勾了勾嘴角，微微沉吟，道，“本宫初入王府之时，便再三的亲眼瞧见皇上与苏侧妃在一起之时的模样，是那般的放松，那般的没有戒心，那般的惹人嫉妒，可是即便皇上每日宿在苏侧妃处，本宫却依旧没有与其半分的怨恨。”
“只因本宫不止一次的知晓，那般意气风发的女子，合该是为皇上放在心尖才是，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时间一晃眼便过去了。”
“忽然有一天，本宫看见皇上匆匆忙忙的从身边走过，或者说跑会更加的贴切，”惠贵妃面上的笑容未变，依旧淡淡道，“当时本宫便有所猜测，想着定然是苏侧妃发生了意外，是以偷偷的跟在后头。”
“本宫时常站在苏侧妃的院子外，看着太医一拨接一拨的来，又看着他们无奈叹气的离开，终于有一日，府中有消息传来，道是天下的名医已是访尽，皇上亦是没有半分的法子了。”
“整整一夜，皇上不曾合眼，彻夜守候苏侧妃，直至其永久的闭上了眼眸。”
那段时间所发生的每件事，皆是让惠贵妃难以忘怀的，如今叙述起来，仿若是如同昨日发生的那般深刻，想必这辈子亦都是刻骨铭心的。
譬如，皇上守了苏侧妃一夜，她亦守了皇上一夜……
譬如，皇上为苏侧妃遍访名医，她亦拼尽全力的说服爹爹与他助力，只因他想要救她……
譬如，皇上忙于政务之时，她便放低姿态的真心陪伴苏侧妃，只为怕他不在的时候会担心……
譬如……
沈嫮玥微微皱了皱细眉，并未接话，她从来都知晓如孟连彦这般的人，当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之后，定然会竭尽全力的想要对她好，可亦正因为如此，是以她才会害怕，才会担心。
“舒妃初入宫之时，因着你的容貌，是以本宫与你始终皆是和善有余，”惠贵妃压下心中涌起的悲痛，语气平静的继续道，“尤其是当你知晓喜爱桃花之时，更是会觉着熟稔不已。”
在苏重锦病重之后的那段时日，她在每日与之交谈闲聊之后，是真的为她的为人和品行所打动，是以抛去旁的而言，对于苏重锦这个人，惠贵妃始终皆是赞赏不已的。
“不知舒妃可有怀疑过皇上当初选你入宫，是否最初的目的仅仅是因着你的这张脸而已？”惠贵妃似乎能够看透她的心中所想，直接问道。
沈嫮玥抿了抿唇，并未回答。
“不论舒妃是否怀疑过，只本宫却是一刻亦不曾有过这般的想法，”惠贵妃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轻声道，“因为本宫十分清楚，在皇上心里，苏侧妃是苏侧妃，而你则只是你而已。”
不论有多相似，容貌或是性子，旧人已去，新人再来，从来都是不可以相互替代的。
于皇上而言，更是如此。
沈嫮玥闻言不由得愣了愣，随即便缓缓的笑开，神情亦是变得轻松了许多。
是了，倘若孟连彦真的只是将她当作替身而已，那么这般的男人有何以值得她义无反顾的喜欢上呢？
孟连彦始终都是孟连彦，为他真正放在心底的女子，定然是毕生皆是难以忘却的，更是无以替代的，是以他绝对不会做任何的会与这女子玷污之事，亦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而让这份情意贬值。
在他的心里，苏重锦是苏重锦，而她则始终都是沈嫮玥才是。
从来都没有代替之说。
惠贵妃瞥了她一眼，见她神情便知她定然是已经想通，反倒是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转而道，“本宫认识了你之后，才慢慢的发现，原来皇上亦不只是皇上。”
这话说得隐晦，可是意思在场的二人却是瞬间明白。
以往在七皇子府之时，她本以为皇上与苏侧妃待在一处之时，那应当便是皇上生了情意的模样，可是在对面之人入宫之后不久，惠贵妃才再次轻易的察觉，原来自己当初都不过是错误的认识。
皇上与苏侧妃在一起之时，从来都只是皇上而已，而与沈嫮玥在一块的时候，却并不仅仅是皇上。
那才是真的有了情意之后的模样。
虽然不论是前者亦或是后者，二者皆不会让惠贵妃感到高兴，可是她却是又在不断的与自己庆幸，幸而她“轻易”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
是的，轻易。
这一辈子，兜兜转转，患得患失，左右亦不过如此罢了。
心中的人始终只那一人。
但愿他足够幸福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