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人于早朝之上以身子不适为由亲自递交了辞官的折子,而皇上亦在下早朝之后直接予以所应,下旨免去范大人的悉数官职,只嘱咐其归家之后好生休养,至于旁的,却是再无一句。
一时之间,不论是前朝亦或是后宫,皆是对此事讳莫如深,除了夹起尾巴做人之外,实在是不敢有任何的多余的动作。
短短的两年多的时间里,已是有太多的显赫家族连根被拔起,不仅仅是失去了自身的官职,更是连带着全家几百条人命亦是同样丢掉。
不论是先前的于家、钟家,亦或是后来的白家、宁家、杜家,再或是如今的范家,在众人眼里皆是世家大族,可是没落与覆灭亦不过朝夕之间而已。
令人措手不及,更无力改变。
甚至对与惠贵妃的幸灾乐祸,亦是因着担忧自身和背后的家族,而没有多少的心思,毕竟谁也不蠢笨,皇上如今的种种举动摆明了是与世家不满,更是难以容忍有人有多余的心思,不论是前朝亦或是后宫,皆是如此。
除了收敛心思之外,她们已是再无旁的法子。
……
重华宫
“娘娘,在此关头,可要奉劝老爷亦是低调些才好?”乐容见上首之人垂首沉思,犹豫着开口劝道。
因着陡然间发生了范家之事,是以后宫之中的妃嫔皆是不约而同的往宫外递了消息,其内容不外乎是低调行事之类的,是以她此时有此一劝,并不是特例。
叶映冷嗤了一声,“叶家已是足够低调了,况且若是皇上当真与叶家有所不容,那低调亦是无任何的用处的。”
对于这个道理,并不是只有她才明白,而旁人纵使心里清楚,却只盼着如此能够多与自己些心理安慰罢了。
而叶映,并不需要。
“娘娘,可是如今惠贵妃娘娘是否会……”宫中已是隐约有了传言,且是与惠贵妃极为的不利。
叶映摇了摇头,“不会的。”
在她看来,惠贵妃不仅不会就此倒下,反而是会愈发的得势才是,没有了范家在后头支撑,惠贵妃依旧会是惠贵妃,毕竟这些年以来,惠贵妃可是仅有的不曾过多依靠背后家族的妃嫔。
当初未曾入宫之前,爹爹便与她反复的叮嘱过,若是在察觉惠贵妃此人的真实性子之后,可随机应变的与其交好,其聪颖之余得到的是在皇上心中的一席之地,虽不一定是非她不可,但绝对是重要非常的。
后宫虽不至于佳丽三千,可亦是有人缦立远视,而望幸焉,且是不得见者三十六年,是以惠贵妃既然可以凭借自身的努力一步步的爬到今日的位置,其实力如何定然是不容小觑的。
或许,当皇上站在其身后的时候,惠贵妃的日子反倒是会较之之前过得更加的顺畅才是。
“但舒妃娘娘眼见着生产在即,而中宫又是无主,若是惠贵妃娘娘并未就此而……那之后舒妃娘娘又如何可以再往上走呢?”乐容心中始终皆是存了疑惑,闻言便索性直接趁机问了出来。
话虽说得隐晦,可是意思却是表明得十分的直接。
叶映勾了勾嘴角,“谁说皇上宠爱舒妃娘娘,便定要让要她入主凤位呢?”
若是她猜得不错,即便沈嫮玥此次平安生产,皇上与其至多亦不过是多些封赏罢了,定然不会借此机会而直接将其封后,是以自然亦不会因此而与惠贵妃有所阻拦。
在旁人看来宝贵至极的皇后之位,只怕对他们二人来说,不过是如同草芥罢了,实在是没有半分的珍惜。
而之所以这般说,从其如今的住处依旧是关雎宫便可得知。
或许从最开始的时候,皇上便对其存了另外的心思,是以直接让旁人以为其未曾受宠便“失宠”,被挪到了最为偏僻的关雎宫,可是当众人后来慢慢的有所察觉之后,却是后悔晚矣。
当其不愿的时候,直接下令“禁足”,当其怀有身孕且周围危机四伏之时,便直接命人不得与关雎宫附近“逗留”,正因着其偏僻,是以可以轻易的办成此事,且不会引发众怨。
若说皇上早前没有类似的心思,叶映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可是皇后之位难道便一直空着么?”乐容犹自有些不解,问道。
叶映摇了摇头,“最起码这几年会如此。”
当有了子嗣有了恩宠之后,皇后之位对于沈嫮玥而言,又有何值得贪恋的地方呢?
或许,这般的情形会一直维持到皇上所等待的那个时机才是。
至于到底是多久,她亦不大清楚。
“罢了,最近切莫与宫外联系过多,想来如此爹爹定是会明白本宫的意思的,”叶映压下心中的诸多感慨,吩咐道。
她入宫的目的从来都不单纯,可亦从来都没有与皇上有所隐瞒,是以她与沈嫮玥不同的是,即便她偶尔往宫外递消息,并不会引来怒火,但也正因着这不同,注定了叶家只能是叶家。
如此,对她而言,便也足够了。
“奴婢遵旨。”
……
咸福宫
惠贵妃站在窗边,看着庭院之中的为月光笼罩的那簇花丛,忆起脑海中不曾遗忘的场景,久久站立且不曾言语。
她等了这么多年,终是让她等来了这一刻,心中所求的所愿的,却是不想,到头来,竟是都可以真的成真。
虽是暂时的,但已是令她满意的了。
只是,她为何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呢?
“娘娘,外间风大,不如早些歇息吧?”曼青犹豫了片刻,小步上前,劝道。
自从得知了皇上准许老爷辞官的消息之后,面前之人便一站站到了现在,便是连午间的膳食亦是不曾用的。
曼青虽是清楚其心中所想,可是却知晓自己亦没有法子真的体会和理解,是以除了与其默默的支持之外,并无旁的任何的法子。
惠贵妃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你说本宫为何没有任何的欣喜之色呢?”
曼青一愣,显然并未料到其有此一问,只得试探道,“或许在娘娘心里,更多的解脱吧……”
话说完之后,曼青慌忙的跪了下来,此类的话并不能由她来说,可是却因着这些年以来总是与其相伴左右,是以对其生存的不易较之旁人多了更多的了解,此时在除了为其感到高兴之外,更是亦有着隐藏的同情。
旁人或许不知,可是曼青却是再为清楚不过了。
当其因着疏忽为人使计两度小产之时,面前之人心中的痛苦与绝望,便是她这个旁观者,亦是不能轻易体会的,当其眼见着皇上先与苏侧妃,后与舒妃生出情意之时,面前之人纵使没有说,可是她却是知晓这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已是死了。
一心奔着回报养育之恩,一心为了保全范家众人,不惜再三的与皇上起争执,目的不过是为了那最后的渺茫希望,可纵使如此付出,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范家众人与其的不理解和不信任。
这些年以来,上首之人过得极为的不容易。
且是有苦无处诉说。
“对,本宫只是解脱了,”惠贵妃勾了勾嘴角,喃喃自语道,“只是解脱罢了……”
范家于她而言,始终都不过是负担而已,纵使其以自己为荣,纵使其依附自己而行,可是惠贵妃却从未因着他们而感到片刻的开心和高兴,反倒是时常为了他们而忧愁与痛苦。
如今,可算是解脱了。
可是事实上,又会真的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