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
“主子可要放宽心啊……无论如何，如今总归是勉强算是达成所愿了呀……”云曼拿着锦帕细细擦拭其眼角因疼痛而浸出的泪水，以防与伤口有所沾染，低声劝慰道。
秋文懿冷哼了一声，“何来的达成所愿？”
她费心尽力如此所为，目的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区区嫔位，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办成此事，又怎会只在于位分品级呢。
没有皇上的怜惜，没有皇上的恩宠，亦没有舒昭仪的感恩涕零，更没有他们二人的亲自探望，不过派着身边宫女送来慰问之礼，以及无任何实际的关怀之语，如此对于她而言，实在是没有半分用处。
一直以来，她所要的从来皆不止如此，可偏偏无人愿意令她如愿，是以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尽心讨好管千凝等人，终日伏低做小，放低姿态，目的不过是为了到关键时刻得以派上用场罢了。
“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这一年以来带给她的从来都不是荣耀，而是数不尽的明着暗着的耻笑，除了屈辱的装作不曾听见之外，她竟是没有半分法子可以予以直接报复，只为平复心中的怒火。
何其憋屈，何其讽刺。
入宫之前的信誓旦旦犹言在耳，可入宫之后的情形如何糟糕，秋文懿实在是再为清楚不过了，是以才会为了心中的所愿，甘心说服自己“舍身”保护最为怨恨之人，仅仅只是为了改变如今情形罢了。
殊不知，她所要的从来都不是同情与可怜，而是怜惜与赞赏才是。
“主子，如今最为重要的是要好好养伤，至于旁的，不如等到伤好之后，再论亦不迟……”云曼知晓面前之人的心思，可是她却不能多加规劝，只得转而道。
身为奴才，最为重要的并非是与主子分忧，而是要费心的尽好自身的本份，恪守界限，切莫逾矩，否则几个时辰之前丧命的白杞，便是她日后的下场。
“是啊，如今最为重要的是本嫔的容貌，”秋文懿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饶是她对自己再为狠心，可依旧是担忧不已的。
若是毁掉了容貌，反倒是不如失去性命，后者更能够令人惋惜，而前者不过是徒留在世间受苦罢了。
“太医开来的药方，你依旧是要细心煎煮，最起码样子要做足，只不过本嫔不喝便是，”秋文懿挣扎着坐起身来，吩咐道。
云曼点了点头，“奴婢定是将此事办妥，不会让人发觉的。”
“你伺候着本嫔长大，本嫔待你自然是不同的，只切莫做出让本嫔寒心之事来才好，”秋文懿轻咳了一声，与之敲打道。
如今的她又重新是步入了低谷，身旁之人能否值得信任，她并不能全然保证，可是她却又不得不予以重用，除了再三的提防与警醒之外，秋文懿却同样是无力可为了。
云曼连忙起身福了福身子，“奴婢与主子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做出背叛主子之事来。”
秋文懿应了声，“本嫔相信你。”
白杞虽然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可是却是不想依旧是难以值得重用，察觉了其反叛之心之后，秋文懿并没有选择直接与之为难，而是决定将计就计，目的自然是为了今日这般的时机。
一箭双雕从来都是好过再三费力。
“主子，奴婢听说半个时辰以前，惠贵妃娘娘以舒昭仪的名头，与白杞的家人送去了些许银钱，”云曼见已是提及此事，便索性将方才得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秋文懿冷笑了一声，“人虽然已经没了，但想必银钱更得他们的心意吧。”
此话虽然有些残酷，可却是人之常情。
卖身入宫为奴，虽说到了岁数可得以放出宫，重获自由，可是极大一部分的宫人，皆是会在这年岁到来之前便先行失去了性命，亦或是即便好不容易熬到了那个时候，却并没有任何的心思再行出宫，只因宫外的生活与他们早已没有半分的干系。
聪明之人做聪明事，一贯如此。
云曼微愣，心中不由得苦涩不已，不过面上却未曾显露分毫，只开口含糊应了声而已。
“近些日子，想必凝婉仪等人亦不愿与本嫔相见，至于碍于情面送来的礼品，你自己看着处理便是，”秋文懿拿起放在枕边的袖珍铜镜，看着里间的倒影，淡淡道。
虽然管千凝等人愿意与她相帮，而她亦是再三保证不会牵连她们几人，之后更是将治愈秘药悉数呈上，可是今日到底是受了些苦楚，而最终得到好处之人却不过她一人而已，是以其心中定然是有些不忿的。
既然如此，那反倒是不如等到她的伤好之后，再行亲自与之请罪不迟，想来那个时候，她们几人心中残存的怒火亦是消散得差不多了，而至于是否会因此与她离心，秋文懿倒是从未考虑与担心过。
不曾合心，又何以惧怕离心呢。
“是，”云曼不敢抬头看向上首之人，只低头回应道。
自家主子的性子如何，相伴了这么多年，她实在是再为清楚不过了，是以此时自是只得存了十二分的小心，唯恐引来上首之人的怒气。
“先退下吧，本嫔想一个人静一静，”秋文懿扔下了手中的铜镜，重新躺下道。
虽以才华横溢闻名京城，可是她的容颜亦从来皆是不差的，只是暂时可惜了。
“是。”
……
甘泉宫
“主子息怒啊……”
凉月走入内室，正巧见了自家主子将梳妆台上的一应物什皆是拂在了地上，而与碰撞之声所伴随的则是跪倒在地的宫女的哽咽声，显然是有些害怕了。
朝着上首之人福了福身子，“主子息怒，殿外柳更衣求见。”
管千凝烦躁的瞥了眼在场的另一人，后者立即会意，连忙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见其离开过后，这才冷冷出声道，“她来看本嫔的笑话不成？”
今日之事虽然是她一手促成，可是结果却完全是在意料之外，本以为的当日秋文懿所设想的法子不过是与沈嫮玥相害，盼着即便不能立即要其性命，亦至少可以令其遭受诸多的苦楚，况且为毒蜂蛰过，容貌亏损，恩宠自然不复存在，是以抱着这般的想法，她才尽心准备妥当。
却是完全不曾想到，秋文懿竟是与她阳奉阴违，虽然当初没有彼此明说，可是管千凝以为不过是心照不宣的秘密罢了，“舍身相护”？“宫女惨死”？“一身是伤”？实在是可笑至极。
自己的诸多心力白费了不说，只为人做了筏子却是令她难以平复心中怒气，最终的所有好处皆是只与秋文懿有关，出力最大的她却是没有得到半分的益处，如何又能够让她心平气和的面对这一切呢。
“主子息怒，柳更衣道是有要事要与主子禀报，”凉月并不敢隐瞒，方才她正是瞧着柳更衣的脸色不似作伪，这才意识到或许其中真的另有隐情，是以匆忙进来禀报道。
管千凝不由得皱了皱眉，“本嫔与她甚少有所交集，又为何要在此时这般的时机来寻本嫔？”
“莫不是与今日之事有关？”凉月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道。
管千凝深吸了一口气，“让她进来吧，不论到底是否有关，只见见便是。”
所幸她受伤之处并不在脸上，事先用特制的草汁与衣衫浸泡过，是以当毒蜂袭来之际，直接用宽大的衣袖予以遮挡，令其不敢近身，只是两只素手却是难以免灾。
“是。”
——
“婢妾给凝婉仪请安，”柳更衣见着人从内室走了出来，连忙低头欠了欠身子，行礼道。
“柳更衣不必多礼，”管千凝径自走至上首之位坐下，含笑道，“自上次关雎宫一别之后，本嫔与柳更衣已是许久不曾相见了。”
这话自是实话。
对面之人不过为末等更衣，且从未侍寝，是以自是不必每日往坤宁宫与皇后请安，至于在旁处遇见的可能性却又是微乎其微，所以算起来自是许久不见。
“凝婉仪说得是，”柳月的脸色未变，只轻笑了声，“只不过虽是久不见凝婉仪，但婢妾却是时时关心着凝婉仪，这不，听闻凝婉仪受了伤，便赶忙过来探望了。”
不等其接话，便继续道，“所幸凝婉仪愿意与婢妾薄面，能够让婢妾亲眼瞧见凝婉仪，也好让婢妾免去担忧，稍稍安心。”
只听前几句话，管千凝的脸色不由得微变，可是当听到对面之人与自己如此捧高之时，虽然明知不过是场面话，可依旧是让心情舒畅了些许，只心里如何作想，面上却是不曾显露分毫。
“柳更衣客气了，”管千凝摆了摆手，示意其入座，转而道，“不知柳更衣来与本嫔求见，到底所为何事？”
柳月俯身小心的于木椅上占了半个身子，将视线投向上首之人，低声道，“今日婢妾冒昧前来，不过是为了与凝婉仪禀明一件事罢了。”
“不知是何事？”这样的答案自是意料之中，管千凝不动声色的问道。
“此事与秋嫔有关，”柳月与之对视了一眼，继续道，“或许，与舒昭仪亦是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