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孟连彦特地为惠贵妃办了生辰之宴,可是对于皇后,似乎并无这般的优待,直到十一月份亦不曾传出任何的消息,是以沈嫮玥对于宫中传言皇后念及边关将士,不愿为个人生辰而劳师动众,特地免去生辰之礼,不过是一笑了之而已。
此时的遮羞布已是遮挡无用,众人心中早已清楚非常,任凭皇后如何作为,只大势已去已成事实,无力更变。
对此,沈嫮玥只余唏嘘。
她如何都没办法想到去年入宫之时,那般意气风发的皇后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便沦落至此,空有皇后的名头却没有半分的皇后的荣耀,临了之际,仍旧是要忍受众人的幸灾乐祸,如此一生,既无奈又落寞,既可笑又可怜。
这般的朝代对女人从来都不甚宽容,除了做攀援的凌霄花依附男人而行,为了男人而耗尽精力争斗,所求的却是最为普通的恩宠与子嗣,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真真是可怜至极。
沈嫮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亦会与皇后一般,甚至是会落得与贤妃一般的下场,可是她活在这个世间唯一的安慰便是自己与她们不同,又或者说她遇到了愿意为她的“不同”而费心护佑的人,是以她才可以有恃无恐的活着。
虽然孟连彦从未说过,从未提起过,可是沈嫮玥却是十分的清楚,他在背后定然是为她做了许多周全之事,是以她才可以在这四方天地无忧无虑的过活着,不必担忧有人与她相害,不必害怕有人与她不容,这一切,皆是因着背后有他的缘故而已。
不论是先前的崔婉颜小产之事,他与她的无条件的信任,亦或是之后崔婉颜以死与她陷害栽赃,他与她的洗刷冤屈,又或是他与她的朝夕相伴,再或是他与的暗自许诺,皆是令她感激不已。
她的世界里没有丑恶,那是因着他为她阻挡了所有的恶意,她的世界里多是无忧与舒心,那是因着他在背后为她承担了重担。
她很幸运。
从始至终,不过你一人而已,世间多么动听的情话。
她很庆幸。
“玥儿在想些什么,怎的一个人在独自偷乐?”孟连彦不过刚踏入内室,便瞧见人正坐在软榻上笑得正欢,不由得有些好奇的开口道。
沈嫮玥回神,看了眼躺在地上玩得高兴的儿子,起身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孟连彦不等其俯身便拉起了她,在厚厚的垫褥上弯腰坐了下来,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对于这般的动作,他早已是熟练无比,即便之前他从未想过与自己的儿子相抱过。
“臣妾方才不过是正在想着皇上,结果皇上便出现在臣妾的眼前了,”沈嫮玥亦是在他身侧坐了下来,笑道。
如今虽然只有十一月,可是关雎宫内早已烧起了地龙,即便各宫私底下有所怨言,可是因着太后再三当众与她叮嘱切不可让二皇子受了风寒,是以惠贵妃便直接做主,多与了她许多份例,而旁人自是不敢多说半句不是。
将地上铺上厚厚的地垫,穿着不过薄袄,任由其在地上摸爬,偶尔兴致来了,沈嫮玥便与其逗上一逗,这般的日子,实在是如同神仙潇洒。
“玥儿可是又想着说是与朕心有灵犀?”孟连彦勾了勾嘴角,抬头看了眼身侧之人,道。
“皇上如今可是愈发的喜欢明知故问了,”沈嫮玥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来说。
犹记得在许久之前,她与他亦是有过类似的对话,只是她却是不大记得他当时是如何与她回答了。
“安易,你的母妃如今可是愈发的与朕羞涩了,”孟连彦扬了扬怀中之人的手腕,低头笑道。
“皇上可真真是难伺候,”沈嫮玥闻言不由得撇了撇嘴,不满道,“臣妾不回答皇上的话,皇上便说臣妾愈发的羞涩,可若是回答皇上的问题,保管皇上又说臣妾没有半分世家女儿的矜持了,左右皆是不对,臣妾可是活得真真辛苦。”
与他相处得久了,她与他亦愈发的不在意规矩了,偶尔的有些逾矩,只要不涉及底线之事,沈嫮玥知晓他亦定然是不会太过在意的,反倒是处处与他小心谨慎,会更容易引来他的不快,毕竟许多时候,客气亦意味着疏远。
孟连彦有些好笑,“玥儿是否辛苦,朕并不知晓,只是此番话皆是被玥儿说了,是以辛苦之人该是朕才是。”
他以为自己从始至终所说的皆是事实才是,身侧之人的确是没有半分世家女儿的规矩,更没有女子该有的矜持,偶尔有的羞涩,亦大多不过是在床第之间罢了,至于其他时候,却是罕见非常。
“皇上说得是,”沈嫮玥闻言倒是没有过多的与他争辩,反而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应声道。
虽然没有时刻亲眼见到他处理政务之时的模样,可是沈嫮玥却是十分的清楚,作为一国之君,他是极为的合格的,断然不会出现任何的难以面对列祖列宗与天下百姓的时候。
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不过皇上的本份而已,而他自然是都做到了。
孟连彦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顿时便明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由得会心一笑,转而道,“若是没有变数的话,下个月你的兄长便可回京了。”
沈嫮玥的眉头动了动,足足愣了十秒之后,才出声道,“果真?”
既然由着他亲口与她说出这个消息,那便意味着确切无误,十之八九定是会成真的。
她盼了整整一年有余,日思夜想不过如此。
“朕从未骗过你,”孟连彦早便知晓她定然是激动非常的,不过亲眼见到这般模样之时,仍旧是有些吃味。
沈嫮玥凑过去环抱着他的腰身,轻笑出声,“皇上可知晓臣妾有多久没有见过哥哥了?”
孟连彦低头看了眼她放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嘴唇动了动,想要劝她不必如此激动,因着沈腾扬即便回京之后,亦是没有多大的可能与她相见的,毕竟如今的她早已不同于往日,身为皇家妃嫔自是要断绝一切与外男接近的机会,即便这个人是她的嫡亲兄长。
可是这般的话他说不出口。
“多久了?”配合着她的意思,问道。
沈嫮玥抬头看着他,“臣妾亦记不清了,想来定是好久好久了。”
对于沈腾扬,她始终皆是有些愧疚,前世的战死沙场,想来因着上次的重伤,已是有所改变,可是对于这受伤背后的原因,沈嫮玥从来都是不敢深思。
自问她从未刻意的改变过任何人的命数,不论是沈腾扬亦或是沈嫮然,所做的从始至终皆不过是变化了自身而已。
如果说于家的没落尚且不能让她想清楚,那么贤妃以及背后钟家的覆灭,则足以让她看清才是,前世的沈家不过是重蹈了于家和范家的覆辙而已,为孟连彦所不容,是以不论是沈腾扬亦或是沈嫮然,乃至整个沈家,皆是只得落得那般下场。
怨么?恨么?沈嫮玥不知道。
如果不是孟连彦的改变初心,或许这辈子依旧与前世一般,因为沈嫮玥十分清楚,她并没有那般能力可以改变沈腾扬的命数,令其能够死里逃生,甚至是到了现在,她也不曾知晓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于会涉及到性命安危。
包括若没有孟连彦的示意,苏既明亦不会帮着她救沈嫮然于水火之中,更不会帮助她保住沈嫮然的性命,令其彻底的从周家脱身,虽然她自问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可是沈嫮玥却更加清楚,定然有许多事为他刻意隐瞒,以至于这辈子她都可能不再有机会知道。
感激么?感动么?沈嫮玥不知道。
她是沈嫮玥,可她又不是沈嫮玥,分不清前世与今生,可是却唯独将沈家和姜家放在了最为重要的位置,甚至较之她自身的性命更为的紧要,但是她却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男人,令她进退两难,不能不狼狈。
“你的兄长已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或许他再也不能从军了,”孟连彦顿了片刻之后,才继续将方才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沈家有一个沈大将军已是足够,边关百姓的“战神”亦只需要一人,是以他于情于理皆是不能任由沈腾扬再行握有兵权,否则沈家人的威望在将士之中定然会超过他的能力范围,如此之后,只怕是整个沈家皆是会因此而丧命。
而这,显然不是她希望的,是以他不能这样做。
迂回的费了诸多的心力之后,孟连彦才与苏既明商讨出了这般的一举两得的法子,既能够让自己达成目的,稳固江山,又不至于让沈家太过难堪,甚至是牺牲性命,只不过如此一来,付出代价的便只有沈腾扬而已。
孟连彦亦是曾征战沙场多年,是以他十分清楚在生死之间徘徊的人是何心态,浴血而生后,所在乎的定然不会只是儿女情长与家长里短,大好男儿的志向并不会在旁处,是以他对此是担心的。
对于沈腾扬此人,他并不熟悉,所有的了解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可是在很大程度上,孟连彦相信苏既明的眼光,亦相信作为她的哥哥,定然不会是那般的无能无用之辈。
“皇上或许不知道,这亦是臣妾一直以来的心愿,”沈嫮玥的笑容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反而是笑意靥靥。
当真是求之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