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足的日子,于沈嫮玥而言,并无任何的不适之感,反而会因着每日早晨不必特地早起往坤宁宫与皇后娘娘请安,而感到格外的轻松愉快。
冬日,便该是多多的躺在床榻上才是。
一连五日,孟连彦皆是不曾来过关雎宫,可同样的亦是不曾去过别处,是以沈嫮玥并无任何的担心。
用过早膳之后,沈嫮玥命人将安易抱了过来,放在软垫之上,已是快四个月的小人,长得惯是不错。
不知是否是因着沈嫮玥身子不同于常人的缘故,又或是宋麽麽等人精心照料,经验丰富的缘故,安易自出生之后,从未有过任何的病痛,便是偶尔的风寒亦是不曾有过的,对此,沈嫮玥自是十分之欣慰。
“娘娘,二皇子已是能够自己动手抓着绒球了,”宋麽麽看着在软垫上坐得摇摇欲坠的小家伙,满眼里皆是止不住的爱怜。
沈嫮玥挑了挑眉,将食指放在他的手心,摇了摇,“安易可真厉害。”
小家伙顺着声音与她看过来,沈嫮玥清晰的瞧见他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影子,不由得轻笑了声,“安易可是能够认识你的母妃了?”
“玥儿可是想太多了些?”孟连彦站在内室外,解下了身上的斗篷,走进来轻笑道。
沈嫮玥等人皆是站起来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身吧,”孟连彦摆了摆手,周围一应人等皆是无声的退了下去。
沈嫮玥回到了原处,看着他问道,“皇上,外间可是下雪了?”
“昨夜便开始下了,玥儿难道不知道?”孟连彦将软垫上的小家伙抱了起来,随口应声道。
沈嫮玥见其满眼皆是他自己的儿子,遂只起身走至窗前,轻轻推开半扇快速的瞧了一眼,转过身来,“臣妾想要出去走走,不知皇上可愿意同行?”
“不愿,”孟连彦并未回头看她,即便已是从她的语气之中听出了她的兴奋之意,可仍旧没有予以配合。
沈嫮玥撇了撇嘴,“那臣妾自己去便是。”
果真是女人如衣裳啊,不过隔了几日不见便想着要换了。
“只在关雎宫内走走便是,片刻之后即回,”孟连彦点了点头,提醒道,“将披风穿上再出大殿。”
外间虽没有多少冷风,可是却因着积雪而寒冷不已,为了以防万一,他此时自是该多吩咐一句的。
沈嫮玥的心情因着这句话而瞬间变好,连连应声,“皇上放心,臣妾去去便回。”
——
银装素裹,入眼之处皆是一片雪茫茫,厚厚的积雪堆积在地上,一脚踩上去便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印子,片刻之前孟连彦等人进来的脚印,已是为落雪缓缓的覆盖住了。
“娘娘,外间天冷,不如快些进去吧,”和菱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上,见其绕着院子走了半圈,便出声劝道。
沈嫮玥耸耸肩,与繁罗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无奈,默契的选择将这话抛在耳后,只当作不曾听见。
“繁罗这些日子可是躺得浑身不舒适?”沈嫮玥转过身来,看着斜前方的人,扬声问道。
繁罗点头,“知奴婢者,自是娘娘而已。”
“那不如来畅快畅快?”沈嫮玥俯身捏起了一块雪团,往上抛了抛,意思十分之明确。
繁罗与小夏子等人对视了一眼,“若是奴婢等人赢了娘娘,该是如何?”
“自是重重有赏,”沈嫮玥回答得十分之快,“左右趁着今日,尔等一道来与本宫玩个痛快,不必总是拘着性子才是。”
“娘娘可届时切莫责怪奴才几个胜之不武啊,”小夏子亦是上前几步,互相对视了几眼,说道。
“放心,本宫又岂是那等小气之人,若是输了,赏银定是少不了你们的,”沈嫮玥嗤笑了一声,拍着胸脯保证道。
“如此,奴婢便得罪了,”繁罗迅速的俯身拿起雪团,边往前方丢去,边笑道。
虽然说是“打雪仗”,而且沈嫮玥亦再三的要求他们不必特地的与她放水,只管顾着自身的心意便是,可是到底是没有人那般的与她不长眼,胆敢真的将雪球往她的身上扔。
是以孟连彦站在窗户边,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勉强的大致是分成两班人马,一班是她追着拿雪球扔别人,而另一班则是别人在躲避之时相互乱扔,只唯独皆是克制着不敢太过偏离方向,以免牵涉到她的身上。
如同银铃般的声音在漫天雪地之中响起,清脆之余更是悦耳,披风上的点点红梅随风舞动,那一袭曼妙的身姿,与冬日里的红梅一般傲立于枝头,夺人眼球,一抹亮色便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皆因那般明晃晃的笑容,一眼便不留余地的晃到了他的心里。
没有一点点防备,没有一点点的拒绝,便如此直接的印刻在了他的心里,多少年以后,孟连彦回忆起着一幕,依旧是恍如昨日,记忆犹新,难以忘却半分。
“让她进来。”
魏得忠站在内室外,听得里间传出的声音后,心中不免一惊,连忙应了声,转身小跑了出去,“舒主子,皇上让您进去呢。”
沈嫮玥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劲之后,便只得止了兴头,将手中的雪团扔远了些,快步重新回了内室。
“皇上?”
孟连彦见她的笑容依旧是挂在脸上,随即便缓缓的挪开了视线,低头看着躺在软垫上的小家伙,对她选择熟视无睹。
“皇上……”沈嫮玥始终皆是将自己的目光投放到他的身上,眼神幽怨,语气委屈。
没有了旁人可以伺候,魏得忠只得自己亲手泡了两杯热茶,端进来放在案几上,随即便又无声的退了出去,宁愿选择站在门廊之下,亦不愿靠近内室半分,他以为吹受寒风总好过顶着皇上的冷意更好才是。
沈嫮玥暗自撇了撇嘴,犹豫了不过一秒钟,便亲手端了盏热茶上前,“皇上要不要喝杯茶?”
“……”
“皇上难道不口渴么?”
“……”
“……”
孟连彦静了几瞬之后,终究还是心软,只声音依旧是冷淡至极,“你可是知道错了?”
错了?自然不知道。
沈嫮玥抿了抿唇,果断的凑到他的身侧,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察觉到肌肤相触之时,他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随即便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心中顿时便感动不已。
“手冰成这个样子,方才朕是如何与你交代的?”孟连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冷声道。
沈嫮玥将脸颊埋在他的脖颈间,轻声道,“臣妾不过是贪玩了些,但是可与皇上保证,绝对不会染上风寒的。”
他与她的关怀,与她的担心,与她的紧张,她自是能够感觉得到,若说没有丝毫的感动,那显然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你还想染上风寒?”孟连彦冷哼了一声,与她交握的手虽有些僵硬,可到底没有将人拉开。
沈嫮玥连忙摇头,“怎会?臣妾最不喜喝那些苦人的汤药了。”
“若是再有下次……”孟连彦冷嗤一声,以绝后患的说道,“朕绝对不会与你轻饶了去。”
再有下次又如何?
禁足?只怕她是求之不得,如此自是不会让她长记性,不给吃饭?饿坏的人是她,可心疼的人却又是他,如此自是不值当,至于冷落她?孟连彦倒是从未想过。
“再有下次,直接罚抄《女戒》百遍,”这勉强算是一个严厉的惩罚吧?
“保证没有下次,”沈嫮玥连连保证,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举着三根手指发誓道。
孟连彦没好气的将她的手拉了下来,“去拿暖炉过来好好暖暖,以免寒气入体,于身子有害。”
沈嫮玥有些心虚,手碰到冰冰的白雪之时,如何都不会是让手发热的吧,直接将手塞回了他的手心中,“皇上给暖暖?”
“快去,”孟连彦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沈嫮玥瘪了瘪嘴,心中暗自腹诽了一句,起身去案几上拿暖炉,抱在怀里,犹豫着又走了过来,试探道,“皇上,他们……”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时的小夏子等人定然是跪在外间的,即便没有任何的吩咐,可是他们定然是知晓自己触犯了皇上的忌讳。
孟连彦瞥了她一眼,“自是跪着。”
“皇上……”沈嫮玥想要再劝,明明此事完全是因着她的一时兴起,与他们并无任何的干系,是以即便要受罚,亦只能有她一人才是。
孟连彦瞪着她,“没得商量。”
“下不为例,皇上不如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
“不如只处罚臣妾便是,至于他们便算了吧……”
“……”
“皇上最好了……”
“……”
“下不为例,”孟连彦终是叹了口气,还是没敌过自己的心软,于是索性将头转开,不看她的那双令自己无法拒绝的眸子,“传朕旨意,关雎宫的奴才伺候不力,不辨是非,罚三个月俸禄。”
“皇上……难道真的没有罚得太重了些么?”沈嫮玥仍旧是有些不愿意,想要继续商量道。
“半年俸禄,”孟连彦冷冷的勾了勾嘴角,道。
“好,三个月便三个月,皇上金口玉言,可切莫说话不算话,”沈嫮玥愤恨的咬了咬牙,认栽道。
她与他从来都是无法商量,每次皆是自己处于被动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