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给皇上请安,”沈嫮玥听得身后传来的动静,转过身来,轻笑着与之见礼道。
“不必多礼,”孟连彦伸手扶起了她,“玥儿陪着朕出去走走可好?”
沈嫮玥挑了挑眉,“臣妾自是乐意奉陪。”
——
已是十二月份,虽说本该是万物凋零的季节,可是对于宫中而言,却似乎并非是如此。
只凌寒独自开的梅花,便足以让宫中景色增色不少,沈嫮玥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倏地为人故意的伸手挡住了视线,遂只得将目光转向身侧之人,“皇上……”
“左右不过是梅花而已,年年看着皆是如此,又有何好看的?”孟连彦嗤笑了一声,将人带着往亭子中而去。
沈嫮玥抿了抿唇,跟在他的身后,“皇上的意思臣妾可否认为,日日与臣妾相看,亦同样是会腻的?”
孟连彦嗤笑了一声,“玥儿如今倒是看得明白。”
“原来在皇上看来,所谓的美人亦是需要每天皆是不同的,如此才可让皇上时时皆是赏心悦目,”沈嫮玥撇了撇嘴,轻哼道。
“然。”
“如此,臣妾倒是明白了,”沈嫮玥倏地笑开,扬声道,“原来从方才到现在,皇上皆是在想方设法的与臣妾表明心意,是以刚刚一瞬间,臣妾险些错怪了皇上,这般看来可实在是不该。”
孟连彦走至亭中,闻言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此话从何说起?”
沈嫮玥寻了他身侧的位置坐下,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娇笑出声道,“臣妾可是每日早晨醒来,皆是会觉着自己较之昨日更加好看,如此,自然日日皆是皇上心中的美人。”
孟连彦大笑出声,连连摇头,“是否每日皆是较之昨日更加好看,朕并不知晓,只脸皮较之昨日更厚,朕却是再为清楚不过了。”
“那皇上难不成是不喜欢?”沈嫮玥挑了挑眉,反问道。
孟连彦正待回答,却是听得前方传来的动静,遂只得堪堪止了话头,看了前方的几人一眼,“起身吧。”
“谢皇上,”白清浅等人站起身来。
与身侧的杜洵美和柳月对视了一眼,踌躇着不敢近前,亦不敢开口,更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即便在方才,她们几人因着在梅苑赏花,忽然听得皇上的笑声之后,以为皇上今日的心情定是不错,是以才会出现在此处。
可是,此时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沈嫮玥左右看了看,抿唇轻笑出声道,“本宫许久不曾见到柳更衣了,是以竟是不知柳更衣如今倒是有了自知之明,知晓东施效颦并不可取。”
上一次在关雎宫附近见到柳月,尚且是她刚出月子之时,那个时候的柳月不论是从衣着穿戴,亦或是神态动作皆是与她刻意的模仿,将本不过三五分相似的脸蛋足足变成了七八分,足有以假乱真的意思。
只是此时的柳月却又是不知因何缘故,竟是再度恢复了以往的装扮,虽然五官不够精致,可身形却足够风骚,一袭淡粉嵌流苏梅珠裙,衬得人比梅花艳,颇有小家碧玉的意味,在这宫中,倒也勉强算是与众不同了。
最起码,下首的三人之中,最为夺人眼球的反倒是柳月,而非身侧的白清浅与杜洵美。
“舒昭仪说笑了,婢妾向来皆是有自知之明的,知晓自己的身份,从不敢僭越,”柳月存着侥幸的心理,期盼此处只有皇上而没有舒昭仪,却是不想顺势过来之后,仍旧是有与自己的必定为难的人在。
入了宫之后,似乎她的运气从来皆是不够好。
当初最开始之际,她便十分清楚,顶着这张脸在后宫之中活跃,定然会引来上首之人的不满,可是身负重任的她,完全没有任何的法子可以拒绝,因为除了入宫为妃嫔之外,她所剩的路便只能是入红楼,身伺百客,如此反倒是不如为自己尽力拼个前程。
“柳更衣能够看清,自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沈嫮玥的视线在她发间的金钗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
孟连彦低头看着手中的杯盏,适时的接话道,“玥儿若是看不惯,大可直接打发了她。”
“打发”自然不是平常人口中的“打发”,被打发的人能够去往何处,在场之人皆是再为清楚不过的事了。
白清浅不着痕迹的往另一边站了站,显然是害怕因着身侧之人而影响到自身,只低头不敢多言。
柳月见状虽愤恨,可到底不敢造次,慌忙的跪了下来,磕头道,“求皇上饶命,求舒昭仪饶命啊,婢妾万万不敢与舒昭仪为难,求舒昭仪明鉴……”
她知晓上首之人必定是言出必行,只要舒昭仪表示一句不满,自己即便不死亦会脱层皮,而心中的目的并未达成,便是让她死,她亦是不能够瞑目的。
“皇上泡的茶惯是好喝,”沈嫮玥浅抿一口杯中的茶水,淡笑道,“不知皇上可有将其与臣妾错认过?”
“从未有过,”孟连彦侧头看了她一眼,认真回应道。
沈嫮玥与之对视,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如此便足够了。”
“并不够,”孟连彦摇头,依旧是看着面前之人,轻启薄唇,“将人带下去吧。”
魏得忠会意,连忙招了两个小太监,无声的行了一礼之后,退至下首,“柳更衣,得罪了。”
“不,不……求皇上饶命啊,求舒昭仪饶命啊……”柳月心有不甘,大喊求情道。
方才听到舒昭仪与皇上相问的问题,一直以来她虽是知晓答案,可却总是与自己暗自安慰,却是不想当众听到确切回答之后,心依旧是会痛的。
而舒昭仪明明是表明饶她一命,可是最为她所信任所期盼的人,却是依旧不愿意放过她,如此又如何让她能够甘心?
白清浅与杜洵美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从彼此的眼中察觉出了慌乱与担忧的意思,入宫这近两年的功夫,皇上却是第一次不问过往,不问缘由的与妃嫔为难,令她们对自己的日后存有深深的担忧。
白清浅深深的以为自己当初做了那些事之后,或许皇上一直以来皆是知晓的,否则亦断然不会在几次大晋升之时皆是与她无关,而之所以到现在依旧留有她的性命,却只是因着旁的原因。
绝不会是因着她这个人,那么是她背后的白家?
白清浅暗自咒骂了一句,白家并无于家和钟家显赫,连皇后与贤妃尚且沦落到那般的地步,她又凭何能够逃过一劫呢?
杜洵美余光瞥见身侧之人始终低着头,讷讷不敢言语,遂亦是低着头,察觉到双腿抖个不停,却是没有法子与自己克制,入宫近两年的功夫,她始终皆是不曾侍寝,如此自是表明了皇上与她的不满。
那么日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沈嫮玥远远的看着人消失在眼帘,这才将视线收了回来,“皇上,臣妾还想要一杯茶。”
孟连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亲手执茶盅,又给她倒了一杯,“玥儿的身子可是有些冷了?”
“并无,不过是有些口渴了,”沈嫮玥摇头,压下心中的感慨,回答道。
孟连彦挥了挥手,周围人皆是会意,连忙退开了些,白清浅与杜洵美亦是匆忙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此处。
当真是一刻亦不想多待。
沈嫮玥有些不解,双眸微抬,看着身侧之人,“皇上?”
“玥儿可是心中有所不满?”孟连彦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不愿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沈嫮玥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轻笑道,“为何会不满呢?”
即便他所做的这一切并非单纯的是为了顾及她的感受,可是到底是与她有益的,是以自是不会有任何的不满,况且于沈嫮玥而言,对他从来皆是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朕以为玥儿……”孟连彦见她的神情不似作伪,似乎当真没有认为他方才的所为并无任何的不快。
自柳月入宫之后,他便始终皆是难以与其容忍,之所以仍由其存活了这许久的功夫,不过是不愿让其失了性命之后打草惊蛇,惊动了其背后之人,是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留了她的性命。
可是如今边关战事已了,孟连彦以为他自是不需要再顾及许多,既然再三的令身侧之人不快,那么趁早结束其性命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罢了。
话说出口之后,他才意识到,或许这般生杀予夺的自己并不会为身侧之人所喜,毕竟一直以来,自己在她的面前所留下的印象,从来皆不会这般的无情与残酷,没有任何的解释便直接要人性命。
若是沈嫮玥知晓他此刻的心中所想,定然会腹诽不已,莫非他以为他在自己心中从来皆是有情之人么?
只可惜,沈嫮玥并无猜透人心的本领。
“皇上或许并不知晓,臣妾烦她已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了,”沈嫮玥见其欲言又止,索性将话头接了过来,“是以皇上今日能够帮臣妾彻底解决了她,臣妾心之甚慰。”
孟连彦愣了愣,随即便大笑出声,“玥儿果真是朕心中仅有的美人。”
“仅有的?”沈嫮玥反问道。
“世间不过玥儿一人而已,”孟连彦与之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