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更衣冲撞了舒昭仪,而为皇上所“打发”了的消息,不等沈嫮玥回到关雎宫,便已然传了出去,众人在心中唏嘘的同时,亦对这所谓的“打发”抱有兴趣,盼着早些知晓柳更衣的下场如何。
半个时辰之后,柳更衣被赐鸠酒一杯的消息便再度传得沸沸扬扬,先前对此尚且抱有幸灾乐祸的人,此时亦是不免感慨万千,毕竟据所打探的消息来看,并不见柳更衣真的犯了难以饶恕的大罪,可依旧是为皇上所不容。
思及自身,自然是有些惶惶不能自安,在宫中待了这许久的功夫,从来都无人胆敢保证自己手中是清白的,没有鲜血铺路,她们从来都到达不了如今的位置。
今日是柳更衣,明日又是否会是她们众多妃嫔之中的一个呢?
除了赶忙将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并且将以往所做的错事彻底告一段落之外,她们便只能盼着皇上能够既往不咎,饶她们一命了。
不论旁人如何作想,只沈嫮玥勉强算是仅有的对此事浑然不在意之人。
……
“娘娘,此等消息传出来,可会对娘娘有所不利?”和菱听繁罗与上首之人禀报之后,不免有些担忧的问道。
每每皆是为流言所牵扯其中,即便事情的发生与自家娘娘并无多大的干系,可是传到最后,总是会或多或少的有所涉及,不论是上次送了多少人入慎刑司失了性命,待到这次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改变。
实在是令人无言至极。
沈嫮玥轻笑了声,“无碍,此事是由皇上所决定的,旁人不论传散,终究是不能将源头归结于本宫的身上。”
相反的,她并没有那么担心,反倒是为此安心了不少。
若是她猜得不错,柳月的入宫,再加上后来的被封为更衣,背后的原因绝对不仅仅是因着容貌与她有三五分相似的缘故,而是另有隐情,是以才能让孟连彦待其有不同之处。
而如今,显然是因着这缘由不再值得一提,是以才果断的了结掉柳月的性命,即便没有今日这一茬,想必其定是亦蹦跶不了几日的。
可不论是柳月如何,只众人必定会因着今日这事而暂时的有所收敛,竭力克制住内心的躁动,不敢再多加动作,是以她定然是可以得到一段时日的平静了。
况且,方才自梅苑离开之时,孟连彦与她笑着提起的“禁足”,她亦是丝毫皆是没有犹豫的答应了,若是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便亦能传出令她彻底清净的消息来。
禁足于她而言,其实十分之熟悉。
“可是只怕人言可畏啊……”宫中的消息向来是人云亦云,三人成虎的结果从来皆是不可小瞧,繁罗闻言亦是连忙劝道。
即便她没有刻意打听,依旧是已经听到有人传自家娘娘是红颜祸水,魅惑君上……这等消息传得开了,只怕不仅仅是自家娘娘,便是二皇子亦是受到牵连。
沈嫮玥依旧没有担心,只因她相信孟连彦定然是为她处理好这一切的,摆了摆手,“此事若是待到晚间依旧没有结果,那到时候本宫再予以处理亦不迟,尔等不必太过担心。”
“是,”和菱与繁罗对视了一眼,皆是知晓规劝无用,只得道。
“去将二皇子给本宫抱过来吧,”沈嫮玥轻叹了口气,看了眼外间的天色,“和菱与紫漪,顺道将二皇子的住处和几位奶娘那里,都仔细的检查一番,以免出了任何的差错。”
“奴婢遵旨。”
……
紫宸殿
“微臣参见皇上,”苏既明入了大殿,跪下行大礼道。
孟连彦挥了挥手,“起身吧。”
苏既明四处看了一眼,笑道,“微臣许久不曾来这处,却是不想竟是没有丝毫的变化,皇上可是特地如此,以免微臣回来后感到陌生的缘故?”
孟连彦冷嗤了一声,并未接他这话,转而问道,“在那里这几个月的功夫,可有所收获?”
收获他知晓定然是有的,而此时问出来摆明了是不想与之废话过多,只想直切正题。
苏既明挑了挑眉,闻言便拱手道,“微臣与皇上答应之事,已是办成,皇上大可放心便是。”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几张薄纸,上前递与上首之人,“这些皆是他们几人的供词,皇上不妨看看。”
片刻后,孟连彦将手中的纸张揉成一团,冷笑道,“果真是与朕所猜测的一般无二。”
苏既明瞥了眼上首之人的神情,继续道,“微臣在探查此事之时,还发现了一桩趣事。”
“有话直说。”
“微臣本以来这柳月并非是孟周国的百姓,是以刚开始探查的方向完全偏离,却是不想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不仅将此事探查了清楚,而且竟然发现了此事与于大人亦是脱不了干系,是以又特地赶去了于大人所在的疆州,与他见了一面。”
“于家?”孟连彦的食指轻叩着案几,隐隐之中知晓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事关何人,即便有些不愿面对,可仍旧开口道,“继续往下说。”
“经过微臣的仔细探查,竟是发觉了于大人与宁将军少年时候竟是好友,但之后却是因着旁事而有了嫌隙,是以多年不曾往来,甚至是成为了劲敌,直到于大人被流放之后,宁将军不仅着人为其打点,而且亲自去探望于大人不止一次。”
“重修于好?”孟连彦冷哼了一声,淡淡道。
自他有了记忆以来,于家便与宁家始终皆是不对付,在朝中为官之时,二人总是处处针对,好在之后宁将军被派去戍守边关,这才使得二人没有做出你死我活的争斗之事来。
“然,”苏既明点头。
“原因呢?”孟连彦已是猜到了背后的缘由,可是仍旧是想要肯定道,“与朕的母后有关吧?”
“正是,”苏既明俯身跪了下来,不敢抬头多言,只应声道。
“朕的母后从来都是不甘心啊,”孟连彦倏地冷笑出声,压下心中的愤恨道。
苏既明微微沉吟,良久之后,才继续道,“皇上,此事可需要微臣尽力遮掩?”
以往但凡涉及到太后之事,他皆是被吩咐要为其遮掩,毕竟此类事情传了出去,并没有任何的光彩可言。
孟连彦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必了,上次朕便与你说过,那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便只能是最后一次,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与自己突破底线,又何谈得上是金口玉言呢。
苏既明皱了皱眉,“皇上,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让太后娘娘……”
“以母后的性子,既是能够做得出此事,又如何不会想到为朕发觉之后的后果呢?”孟连彦摆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他虽然与太后不够亲密,可是却仍旧是了解太后的,是以更加清楚其为何能够在父皇的众多妃嫔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太后。
并不仅仅是因着他而已。
她成为她的太后,他成为他的皇帝,二人从来皆不是因着对方的缘故。
“可是……”苏既明仍旧是担心不已的,作为与上首之人相伴近十年的臣子,二人之间的关系早已不仅仅是君臣了,想要再劝却再度被打断了话头。
孟连彦冷冷的勾了勾嘴角,“莫非你以为朕的哥哥便可以那般轻易的枉死么?”
除了他与下首之人外,亦除了太后与金麽麽之外,或许这个世间并无任何人再知晓,原来他竟然是同胞孪生子。
在孟周国,孪生同性子被视为不详。
他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大了他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但却因着身形较之他更为瘦弱,而当场被太后命人连夜送出了宫,在这世间尚且没有活上一日的功夫,便已然失去了性命。
作为当时的太后,明明有多种法子可以让其活下去,即便不能保住他的荣华地位,可至少亦是可以让其衣食无忧,但是太后偏偏没有,反而采取了最为决绝的法子,对此,孟连彦自是不能容忍。
其实有时候,孟连彦亦会与自己暗自安慰,太后对自己刚出生的亲生儿子尚且可以如此狠决,对他这个日渐成长得与其心中期盼不同的儿子,又何以会有任何的好脸色呢?
母子之间的关系不够融洽与和睦,或许本该是如此,且是没有法子改变。
苏既明的嘴唇动了动,犹豫了几番之后选择了闭口不言,涉及到皇家的秘辛之事,从来皆不是他可以予以置喙的。
“微臣听说,太后娘娘的身子似乎并不大好……”顿了片刻之后,苏既明见上首之人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知晓其此刻的心情定然是复杂难言的,是以想了想,转而道。
孟连彦点点头,“是啊,母后的身子愈发的不好了。”
“那皇上……”苏既明讷讷的开口,可触及到上首之人的视线之后,堪堪又将话头咽了下去。
平心而论,这些年以来,太后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可以与母亲身份相匹配的地方,上首之人之所以再三的与其容忍,不过是因着身上的所谓血缘关系罢了。
“罢了,此事容朕再想想吧,”孟连彦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多言。
太后再不好,依旧是他的生母,这是任凭谁都没有法子予以选择和改变的,即便他贵为天子。
可怜且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