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孟连彦站在下首,拱手行礼道。
太后摆了摆手,“皇上不必多礼。”
孟连彦走到太后的身侧俯身坐下,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朕听闻母后昨日早间急召了太医,不知身子可还好?”
虽然太医会三五不时的前往慈宁宫,可是昨日早间的情形,显然是有些不同,但即便知晓如此,他却并没有想要过来看望太后,政务繁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并不习惯于与太后嘘寒问暖。
太后点点头,淡然道,“左右哀家挺过来了。”
这话虽是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只有太后自己清楚其中的风险如何,如若不是她的求生意志足够,否则定然是难以捱过的。
“如此便好,”孟连彦放下茶盏,道,“只是皇后近来身子亦是不济,朕想着便不要让她来与母后侍疾了,以免与母后过了病气。”
这话倒是真话。
据孟连彦所知,整个宫中,近些日子以来,召集太医最为频繁的除了慈宁宫便是坤宁宫了,而相比之下,关雎宫反倒是落在了后头,但也庆幸是如此。
“哀家并无大碍,”太后略显笑意,显然并没有将此事看得太过重要,“有无她们在,宫人们皆是会与哀家伺候得舒适,不敢不尽心。”
她到底是浸淫后宫多年,伺候她的人来来去去之后,如今所剩的皆是她最为信任之人,便是宫中最普通的洒扫的婆子,她亦敢说她们与自己没有丁点的二心。
这点把握,太后到底是有的。
孟连彦摇了摇头,“左右她们都是闲来无事,过来慈宁宫与母后解解闷亦是好的。”
太后侧头看了对面之人一眼,随即便转开目光,暗自思索着他这话的深意,“那不知依皇上之见,谁更合适呢?”
不是问谁愿意,也不是问谁会主动,而是问谁会合适,其中的差别,在场的二人心中皆是再为清楚不过了。
孟连彦皱了皱眉,道,“母后喜欢念佛,性子喜静,不如便让顺妃,母后以为如何?”
说得极为的随意,仿若理由真的如他所说的这般。
太后轻笑了声,赞同道,“如此也好。”
孟连彦陪着太后又多坐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寻了借口起身告退,而太后亦是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
金麽麽见着人走远了些,这才近前,无声的行了一礼,“太后娘娘……”
对于皇上的意思,她始终都有些琢磨不透,本以为皇上过来之时,定是会怒火滔滔的与太后兴师问罪,甚至会强行将二皇子抱回关雎宫,可是却是不想发生的情形与所想的竟是截然相反。
皇上竟是没有提起半分,仿若此事完全没有发生一般。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哀家倒是愈发的不了解他了……”
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她却从不曾真的了解于他,更是没有完全猜透他心中所想的时候。
“想必皇上亦是在顺从太后娘娘的意思,希望二皇子能够与太后娘娘多少带来些欢乐吧……”金麽麽出声劝慰道,即便她知晓这些话于太后而言,没有半分纾解的用处。
“那个孩子长得倒是不错,只盼着他的母妃是个好的,能够与他好生教导……”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再劝,只声道。
以皇上如今对关雎宫那位的情份来看,再加之宫中如今的子嗣不过仅此一人,是以那个孩子的日后前途如何,太后以为所有人都应当明白才是。
金麽麽低下了眉眼,并不敢多接这话,只得转而道,“不知皇上怎会忽然提出要让顺妃娘娘来伺候太后,莫非皇上不知晓顺妃娘娘她……”
“你以为这是与她的重用不成?”太后冷笑了一声,顿了顿才颓然道,“只是……只是如今看来,皇上依旧是没有忘记那个女人……”
当年的苏重锦独受方为七皇子的皇上恩宠,一度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皇上当初不仅是特地为她从南方移栽来桃木,更是遍访天下有名的匠人,特地着其静心侍养,数里桃林盛开之际俨然成为京中最为亮丽的风景,便是皇宫之中亦是难以与之媲美的。
而背后花了那么多的心血,目的不过是为了博得美人一笑而已。
“人都不在了,便是记得亦是无碍的,况且还有舒昭仪……”金麽麽讷讷的出声与太后宽慰道。
太后摇了摇头,“如果那个女人还在,或许皇上早便对其失了情意,可偏偏就是因着不在了,是以才会一直念念不忘。”
想来,她当初是做错了,可是她并不后悔。
“那舒昭仪……”
“她不会是第二个苏重锦……”太后淡淡道,“在皇上心里,沈嫮玥只有一个,可苏重锦更是只有一个。”
对于男人的心理,太后自问是有几分了解的,可亦正因为了解,是以才会在沈嫮玥初入宫之时,便有着止不住的担忧。
“太后以为皇上可会是将舒昭仪当成苏侧妃的替身?”
毕竟二人的容貌有着相似之处,是以皇上如若是抱有这般的目的,那此时太后的所有担忧皆是没有必要的。
“那你以为柳更衣可会是舒昭仪的替身?”太后冷嗤了一声,显然是有些不信这般的说法。
可谓是荒唐。
“老奴愚钝了,”金麽麽自知方才的话有些莽撞,是以低头道。
“罢了,哀家乏了,你暂且退下吧,”太后挥了挥手,面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憔悴,待其行礼转身之后,又继续加了句,“明日早间,便将二皇子送回关雎宫吧。”
金麽麽愣了愣,“是。”
莫非太后这是想通了?
……
孟连彦站在关雎宫宫外,看着青瓦红墙,悬挂的匾额上有他亲手所提的“关雎宫”三字,脑中不由得想起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句诗,窈窕的静女,君子自是想要求的,只不过却甚少有人能够做到“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包括他亦是一样。
即便白头偕老这般的词那么的美好,却是终究离他有些太过于遥远了。
“皇上?”魏得忠静静地站在身后,已有半刻钟的功夫了,见状不得不出声提醒道。
此处虽然相较于乾清宫而言有些偏僻,但是却因着里间所住的主子的特殊,是以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若是为人所看见大肆宣扬,只怕到底是有些不好的。
为里间那位招来麻烦,亦定然不是前面之人所愿意看到的。
孟连彦深吸了口气,“进去吧。”
——
关雎宫
“皇上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沈嫮玥见着人进来,站起身来福身行礼之后,问道。
若是按照他惯常的习惯,此时这个时辰到底是有些早了的。
孟连彦扶着她坐下,“不过是左右无事罢了。”
是否真的无事,亦只有他自己清楚。
沈嫮玥耸了耸肩,轻笑道,“那倒是难为皇上在闲来无趣之时,先行想到臣妾了。”
“玥儿可会为此高兴?”孟连彦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亦是微微笑道。
沈嫮玥点头,“自是高兴的。”
他来看她,为何不会高兴呢?
“朕听闻这几日麽麽与你精心熬炖了许多汤水,玥儿可是想着朕来了之后,能够与你做主免了的?”孟连彦知晓她这话是真的,但也知道其中还有旁的意思。
沈嫮玥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那玥儿好心与朕解此疑惑如何?”
“臣妾只是想着皇上会与臣妾一同分担,是以才会格外的高兴而已,”沈嫮玥转头看着他,与之四目相对,认真道。
不论她的孩子身在何处,可是沈嫮玥相信,他定然不会让他们母子二人受到任何的委屈,有他陪伴在身旁,时时刻刻与她撑起一片天来,旁的人或是事,都不该与她有任何的影响才是。
高兴也好,悲伤也罢,痛苦有时,欣喜有时,她与他始终都会在一处,肩并肩的前行,风雨共担。
“有皇上与臣妾陪着,便是再难喝的汤水,臣妾亦是甘之如饴。”
孟连彦微愣,不过转瞬便恢复了自然,勾了勾嘴角,为他所放在心上的女子便该是这般的剔透与聪慧。
他从未看错过人。
……
魏得忠站在外间,听着里间间歇传来的只言片语,即便没有将话都听个完全,但是他却知晓,此时皇上的心情定是不差的。
在关雎宫时,皇上惯是如此“和善”。
“魏公公……”和菱走近了几步,低声道。
魏得忠会意,拉着人走远了些,亦是轻声问道,“和菱姑娘,不知可是有何事不成?”
若是为了二皇子之事,那他亦是爱莫能助,可是他只以为面前之人并无这般的糊涂才是。
“不知魏公公可能帮奴婢个忙?”和菱有些难为情,随即又害怕为其误会,多解释了一句,“此事娘娘并不知情,是以与娘娘亦是无关的。”
“和菱姑娘且说说看,”魏得忠暗自皱了皱眉,在不知晓到底是何事之前,并不敢真的应承下来。
和菱亦是清楚他的为人谨慎,是以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凑近了些,低声耳语了几句,略带紧张道,“魏公公以为如何?”
魏得忠轻笑了声,“和菱姑娘放心便是,这等小事于老奴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定会为和菱姑娘办妥的。”
“如此便先行谢过魏公公了,”和菱福了福身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