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
“娘娘，沈夫人已是离开了，”曼青走进来，看了眼翻看账簿的人，轻声道。
惠贵妃点点头，“皇后娘娘可有多说什么？”
“并无，”曼青想了想，道，“不论是入宫之时还是方才出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待其始终都是宽善有余，和颜悦色，不曾为难过半分。”
“看来皇后娘娘如今可是都学乖了，”惠贵妃放下手中的账簿，冷嗤了一声，说道。
之前因着于家没落，皇后虽有得了旁人指点，知晓要与沈嫮玥为善，可是没有多久却又因着贤妃的暗中挑拨，在沈嫮玥与叶映之间犹豫不决，再之后更为令人好笑的是，竟是再度受人怂恿陷害，与相伴自己二十年的奶麽麽而生出嫌隙，不顾其劝阻，强自改变初衷。
若不是着人细细查探过，惠贵妃定然是不清楚其中竟然会有这般令人啼笑皆非的来龙去脉，除了与皇后说句“蠢笨”之外，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评论才好。
皇后之所以只是皇后，想来定是有其自身缘由的。
“想必定是林麽麽与皇后娘娘的指点吧……”曼青听懂了自家娘娘话里的讽刺，是以应声道。
惠贵妃微微蹙眉，“林麽麽……只是不知林麽麽可能真的帮助皇后娘娘转危为安……”
虽然如今并没有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她却是能够肯定，皇后的病情之所以不见好转，其中而是另有隐情，只是不知她还没有查探出来的事情，林麽麽可能事先察觉苗头，揪出背后之人。
“娘娘，可要奴婢多派些人手……”
惠贵妃摆了摆手，“不必了，左右本宫又不急，是以慢慢来并无多大的关系。”
急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而是皇后，可是惠贵妃之所以命人查探这件事，却又从来都不是为了与皇后相救，只不过是纯粹出于好奇罢了。
后宫之中，除了她与化为枯骨的贤妃之外，不知还有谁竟亦是与皇后过不去，只要知晓皇后所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如此便足以令她开心了。
“是。”
“近来秋小媛似乎又开始有些心思了，你另外着人细细注意她，切莫大意，”惠贵妃想到什么，吩咐道。
直觉于她，自从秋文懿入宫之后与其见了第一眼之后，惠贵妃便始终以为此人并不简单，虽然没有与其过多接触，但是她从来都难以真的安心。
“娘娘是怀疑……”
“她沉寂了好几个月，便是能够发觉身边的人不可信，亦不足为奇，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惠贵妃瞥了眼窗外，淡淡道，“趁着本宫近来掌管尚官局，往东西六宫之中多少安插些人手进去吧，只除了关雎宫之外便可。”
对于关雎宫，她到底是有分寸的，若是不能守住皇上的底线，那么只怕她亦是离死不远了。
“奴婢遵旨，”曼青福了福身子，应道。
……
坤宁宫
“麽麽以为舒昭仪可还会与本宫有为善的那一日？”皇后着人送走了沈夫人之后，始终都是心之惶惶，开口问道。
她如今之所以落得这般的境地，果真是应了那句一步错，步步错，但是却已然是全无法子了。
林麽麽暗自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汤药端着上前，“娘娘，药放凉了便无用了，不如趁热……”
皇后看了眼黑漆漆的汤药，接过来一饮而尽，摆手示意不必需要蜜饯，只皱眉等着口中的苦味散去，比之心中的苦痛而言，这等苦味并算不得什么。
“娘娘可是说笑了，”林麽麽见状心中不免有些苦涩，平静道，“舒昭仪可是从未与娘娘有过为难的时候啊。”
这话虽是真话，但却又是假话，在场的二人皆是再为清楚不过了。
对于舒昭仪而言，即便之前皇后一直都与其为善，亦并不代表着之后便能够让皇后如愿以偿，达成目的，何况皇后并没有这般做呢，相比之惠贵妃来说，显然后者更能够打动人心才是。
皇后与惠贵妃，自是只会留最多一人而已。
“麽麽如今亦会安慰本宫了……”皇后苦笑一声，淡淡道。
既是安慰，便知已是没有回转之力了。
林麽麽瞥了眼上首之人的神色，见其已是气馁不已，不由得有些心慌，“娘娘，如今到底是还没有成定局，是以此时若是过早的谈及放弃，老奴以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
皇后的身子本就已是强弩之弓，倘若此时心中又失了信念，只怕距离临了之日便只是近在眼前，如何都捱不过明年开春的。
“林麽麽说得是，”雪茹亦是附和道，“老爷前些日子不是还着人捎来消息，说是他们一切都好，让娘娘多多保重身子么？”
皇后长叹了一口气，道，“是啊，爹爹与娘亲还让本宫好生保重身子呢。”
即便没有人与她说明真实的情况，但是皇后心里清楚，这话断然不会是爹爹着人与她捎来的消息，只怕“求”她为兄长尽力周全是真，为年幼侄儿保住前程是真，只唯独劝她保重身子是假。
左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有生之年，只怕以爹爹的性子，断然不会与她有所原谅，更不会与她有所关怀，在他的心里，始终都是兄长更为重要，都是于家的嫡子嫡孙更为重要，甚至是较之他自己的性命而言亦是如此，那至于皇后，则更是如此了。
“娘娘……”林麽麽与雪茹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的意味，她们隐瞒得如此之好，上首之人又是如何能够察觉呢。
皇后摆了摆手，“你们的意思，本宫心中清楚，你们只管放心便是，本宫断然不会轻易放弃的。”
不到最后一刻，她必然不会放弃，否则只怕入了阿鼻地狱之后，她也难以无愧于心的面对于家众人，更不能安心的转世投胎。
生而为于家人，死了之后依旧是于家的人。
……
关雎宫
“娘娘……”和菱面露愁容的走进来，看着上首之人，行了一礼之后，出声道。
沈嫮玥叹了口气，收了面上的神色，坐起身来，“发生了何事？”
“方才皇上过来了，”和菱犹豫着开口道。
在夫人离开之后不久，皇上便和魏公公二人独自来到关雎宫，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在关雎宫内至少待上半个时辰，甚至是更长时间，却是不想在皇上入了大殿之后，没有一炷香的功夫便满脸冷意的走了出来。
和菱与魏公公尚且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待其走后，寻了繁罗和小夏子，三人聚集在一处细细讨论之后，才决定进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却是不想从自家娘娘的神情来看，仿若对此事丝毫不曾之情。
“那……你的意思是，皇上来了之后又走了？”沈嫮玥皱了皱细眉，轻声问道。
和菱点头，“皇上待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且离开关雎宫的时候，似乎心情并不大好。”
沈嫮玥抿了抿唇，若是按照和菱所言，那么孟连彦定然是在与她生气恼怒了，否则断然不会来了之后没有任何声响的便径自离开，而至于恼怒的缘由，一时之间，她却是有些想不通。
“娘娘可是与皇上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和菱见其陷入沉思，顿了顿，才道，“娘娘若是与皇上服个软，想必皇上定然是不会与娘娘在意的。”
在她看来，皇上与自家娘娘之间相处完全不同于旁人，从一年多的时间来看，二人之间定是有些情意的，再加之如今又有二皇子在，即便皇上再为恼怒，亦定然不会真的放在心上，过上个三五日，定然是会和好如初的。
沈嫮玥站起身来，走至窗边看了眼外间的天色，“天有些阴沉了，想来明日定是要下雨的。”
风雨欲来，从来都不是好迹象。
“娘娘……”
沈嫮玥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多说，“本宫不会与皇上服软，此事无须尔等过多费心，只当作没有发生便好。”
到昨晚为止，二人之间始终都是好好的，而从他方才尚且能够再来关雎宫，亦说明问题并非是出在今日之前，是以孟连彦之所以能够与她恼怒，左右不过是因着姜氏的缘故罢了。
涉及到姜氏与沈家，不论她心中到底是如何作想的，皆是不能够轻举妄动，更不能听从和菱等人的提议，上赶着去与他服软，否则便是将沈家置于危险的境地，更是在让他们二人的情意变味。
而这，皆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若是孟连彦暂且没有法子想通，那沈嫮玥以为只需予以他时间便是，少则十日八日，多则三五个月，比之一辈子的时间而言，这等忍耐力她到底是有的，且是必须要有。
“娘娘，可是……”和菱仍旧是止不住心中的担忧，想要再劝，却是被直接打断了。
“本宫心中已是有了主意，不必再提此事了，”沈嫮玥冷声道，“天色不早了，去将二皇子抱过来吧。”
和菱无法，只得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