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
“主子，杜良媛求见，”袭柔走进来，禀报道。
沈嫮玥挑了挑眉，抿唇道，“她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按理说，自上次她刻意的与之为难之后，以杜洵美的性子，如何都不该再行主动来找她才是，如此为人落了脸面之事，又如何能够这般容易得以平复呢。
“并无，”袭柔摇了摇头，道，“杜良媛只说主子若是方便，与她见上一面便是，倘若今日不得空，那她明日再来。”
这话的意思是要每日皆来这关雎宫，直到她准许这求见才作罢？
沈嫮玥摆了摆手，“罢了，让她进来吧。”
左右此时无事，见上一见倒也无甚大碍，不过是多费些心力罢了。
出了内室，沈嫮玥见着人正站在殿中间，不由得轻笑出声，“杜妹妹何必与本嫔如此客气，只管坐着便是。”
宫中以姐妹相称，凭借的从来都是品级高低，而非年龄大小，是以即便入宫之前，沈嫮玥见了对面之人需称上一句“杜姐姐”，此时亦变成了“杜妹妹”。
“婢妾给舒容华请安，”杜洵美露出笑容，俯身行礼，似乎并未将其那句“杜妹妹”放在心上。
沈嫮玥虚扶了一把，“杜妹妹不必多礼，快快入座吧。”
“多谢舒容华，”杜洵美在一侧的木椅之上款款坐下，却不敢坐实了，只小心翼翼的沾了小半个身子。
“不知杜妹妹今日前来可有何事？”
杜洵美面露难色，正待说话却是听得对面之人继续道，“这是之前皇上赏下的御前龙井，本嫔尝着惯是不错，杜妹妹喝喝看是否合口味？”
杜洵美端起手侧的白底玉梅描金茶盏，轻轻的拨了拨茶盖，浅抿一口，顿了一下才道，“皇上赏下的东西惯是不差，婢妾喝着倒也是极好的。”
杜洵美将她的话在心里过了几遍之后，并不认为她如此说的目的在于与她炫耀其圣宠优渥，反而是认为有着其他的意思。
“舒容华如今怀有身孕，却是不能再饮茶了，想来许多吃食亦要有所顾忌，”杜洵美微微笑道，出声寒暄道。
沈嫮玥轻笑了声，“可不正是如此。”
“说来倒也巧，”杜洵美抿唇而笑，“嫮然姐姐近日亦是被诊出怀有身孕，舒容华姐妹二人却是正好能够前后生产，说起来倒也是一桩美事。”
沈嫮玥皱了皱眉，不过一瞬便恢复自然，“如此倒也正好。”
前几日姜氏入宫，并未与她说明沈嫮然已是怀有身孕，若不是姜氏自己亦不清楚，便是刻意想着要与她隐瞒，只是不论是何理由，她好奇的是为何杜洵美会知晓此事。
“只是不知杜妹妹为何会清楚此事？”沈嫮玥心中如何想的，嘴里便如何将话说了出来。
杜洵美露出笑容，随即便有些苦涩，“婢妾若是说与舒容华，还望舒容华切莫与外人再说才是。”
沈嫮玥点了点头，应了声。
“婢妾身边的一个宫女，正巧有个老乡在尚官局当差，前日因着婢妾背地里托他办事，是以恰好出宫之时听到了这个消息，念着婢妾与嫮然姐姐之间情份，回宫之后便告知了婢妾。”
“想来前几日姜伯母入宫之时，定是已经告诉了舒容华吧？”杜洵美解释道，“婢妾今日特地多嘴提一句，还望舒容华万莫恼怒才是。”
“本嫔又如何会恼怒？杜妹妹不必放在心上，”沈嫮玥勾了勾嘴角，又道，“只是不知杜妹妹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按照杜洵美所言，倒也不是不能解释清楚。
沈嫮玥之前便有所听闻，许多不得宠的妃嫔因着份例不够用，是以会偶尔寻了尚官局的宫人出宫为其采买，即便会因此多些打赏，可是到底会方便许多。
这倒亦是宫中的一道不成文的规矩。
“婢妾今日前来，不过是想着问问舒容华，”杜洵美叹了口气，略带悲伤的神色道，“不知姜伯母可有与舒容华提上一句杜家，不知杜家如今可还好？”
她如今的品级不过良媛，位列嫔位之下，与探亲的恩典根本无任何的资格，错失了这般的机会自是不得与家人相见，是以便是连家人的消息亦不知晓半分。
沈嫮玥捧起茶盏，看着茶杯里的清水，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见其面上尽是哀伤之色，想来其犹豫了许久的功夫，终是顾不得旁的而屈身前来打探消息，为的不过是想要知晓家人如今是否安好。
因着沈家与杜家之间的关系，为了这般的目的而前来，倒也能够说得通顺。
“杜妹妹亦清楚，娘亲入宫的时辰有限，许多话自是无法说得明白，”沈嫮玥放下手中的茶盏，摇了摇头道，“不过想来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杜妹妹安心便是。”
这话是实话。
姜氏入宫的时辰到底是有限，打听彼此之间的情况便已然花去了过半的时间，又要与彼此细细叮嘱许多，对于旁人，自是无暇顾及。
杜洵美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这个结果婢妾亦是猜到的。”
沈嫮玥劝了一句，正待再说却见其起身，行礼道，“舒容华如今怀有身孕，该是好生安胎才是，婢妾扰了这许久的功夫已是罪过，便不多打扰了。”
沈嫮玥亦站起了身子，皱了皱眉道，“如此本嫔便不多留杜妹妹了。”
“婢妾告退。”
“繁罗，替本嫔送送杜良媛，”沈嫮玥点头，当真没有多加挽留，侧头对着身后之人道。
“是。”
宋麽麽见着人都已出了大殿，又看了眼上首之人的脸色，劝道，“主子放宽心，想来沈大小姐有孕该是喜事才是。”
沈嫮玥与和菱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怀疑的意思，转身往内室走去，“为本嫔更衣吧。”
不论是好是坏，她皆想要个确切的结果。
……
紫宸殿
“老奴给舒容华请安，”魏得忠得了消息，见着人近前，连忙行礼道。
“魏公公不必多礼，”沈嫮玥摆了摆手，笑道，“不知皇上此时可是得空？”
魏得忠面上堆了笑容，“皇上正在与苏大人议事，此时不知是否得空，不如让老奴进去禀报一声，舒主子先去侧殿等候片刻如何？”
沈嫮玥点点头，“魏公公只管去便是。”
作为孟连彦的近身内侍，不论何时，所说之话皆是滴水不漏，按照魏得忠所说，倘若等会孟连彦不见她，那亦是政务繁忙的结果，而若是见她，那让她于偏殿等候亦是能使她不受寒风侵袭，免受风寒之苦。
“是，”魏得忠行了一礼，转身推门走了进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见他再次出现在眼前，见着她依旧是站在殿门口，不由得皱了皱眉，转瞬便恢复了笑意，“舒主子，皇上宣你进去呢。”
“有劳魏公公了，”沈嫮玥点点头道。
紫宸殿于沈嫮玥而言，理应不再陌生才是，可是即便此时不是第一次，但她依旧是存了几分小心。
似乎每次来到此处，皆是因着心中有事的缘故。
“嫔妾给皇上请安，”沈嫮玥见着上首之人，只身上前行礼道。
“起身吧，”孟连彦放下手中的朱笔，看了她一眼道。
“想必这便是舒容华吧，”苏既明待她起身之后，这才开口道，“微臣见过舒容华。”
沈嫮玥连忙避让开来，即便她从未见过苏既明，可是对于他的大名却是早有所耳闻，是以并不敢生受了他的这礼，况且若是真要按照品级来算，她容华的位分却是较之低上太多。
“苏大人有礼了，”沈嫮玥福了福身子道。
“舒容华不必客气，”苏既明倒也不在意，微微笑道。
对于面前之人，苏既明已是早有所听闻，只是饶是他暗地里猜测再多，此时亦是只得道一句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所谓美人者，当是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一袭式样简单的翠绿烟纱碧霞百水裙，竟是让她穿出了别样的味道，面似芙蓉，眉眼如月，一双眸子尤为的清亮与纯净。
娇媚入骨，红脸开莲，美人当如是。
苏既明自问所见过的女子不在少数，可是若是将其与面前之人相比较，他只以为前者至多只可称得上是姿色尚可，如何皆无法与这等秀色难掩古今的女子相提，尤其是这双为人惊叹的眸子。
只此一眼，便令他再亦无法挪开视线。
这般的女子常伴身侧，又如何能够容忍其他的“残缺”货色呢，苏既明本就是男人，是以极其的理解上首之人的心态。
果真是“美色误人”啊。
孟连彦轻咳了一声，面前的二人皆是瞬间的转移了视线，问道，“怎的此时来了？”
这话所问的对象自是只有后来者。
沈嫮玥上前一步，轻笑了声，“嫔妾不过是……”
“说真话，”孟连彦不等其说完便直接打断，淡淡道。
对于她的心思，孟连彦自是清楚，是以并不喜欢她故意的绕弯的与他暗示，反倒是不如直接说明，毕竟她不该与他藏有任何秘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