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容华不必顾及微臣,只当微臣不存在便是,”苏既明不等其开口,连忙道。
既已是到了此时,是以他不愿就此离开,多待上片刻听上些闲散之事,亦不是不可,况且皇上并未想着要将他轰走,如此自是顺了他的心意。
沈嫮玥抿了抿唇,见上首之人对这话并无任何的反应,便知其定是默认了,犹豫了不过一瞬,依旧是选择将话说出口。
俯身跪了下来,沉声道,“嫔妾求皇上准许嫔妾一个恩典。”
孟连彦的动作顿了顿,“你先起来。”
“是。”
沈嫮玥亦并未在这个上面与他坚持太多,若是因此而惹怒了他自是不值当。
站起身来,重新在心里过了一番措辞,再次出声道,“嫔妾恳求皇上能够着人去亲眼看看嫔妾的嫡姐,嫔妾只想知晓其是否安好。”
若不是真的对沈嫮然的处境有所怀疑,否则沈嫮玥定然不会将此事当作是迫在眉睫之事,如此宣之于口,而不顾及旁的。
凭借她自己的能力,自是亦可托尚官局的人暗地里代为了解,亦或是去坤宁宫求了皇后的恩典,将此事摆在明面上,可是不论是哪一种,她皆不可真的放心。
除了他。
只有经由他之手,再亲自告与她结果,如此她才会是真真信了的,否则由旁人来做这些事,她终归是难以安心。
心底仅存的安全感,皆是来自于他。在这深宫之中,真正能够让她相信的,亦只有他而已,假使他此时端上一杯旁人口中的毒酒与她,只要人是他,那沈嫮玥亦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入腹。
便是死,亦要由他来决定,而非旁人。
“你可是听说了什么消息不成?”孟连彦紧皱眉头,问道。
倘若是有人在她耳边乱嚼舌根子,那自然又是另外一码事,毕竟她如今大多时候皆是待在关雎宫,甚少出了宫门亦不曾与外人接触,又如何能够得到这类消息呢,是以孟连彦特地问上一句,自然不是多此一举。
沈嫮玥双眸微抬,与之对视,道,“正是因着前几日娘亲并未与嫔妾明说,是以嫔妾才存了疑虑,一连几日皆是心惶惶,是以不愿再如此心神不宁只得来求皇上予以嫔妾恩典。”
这话亦是实话,刻意的不提及杜洵美之事,只因她清楚他定然是早已知晓的。
苏既明本想借此来寻个开心,却不想见着二人之间暗自僵持,暗自叹了口气,只得笑着出声道,“左右不过是个恩典,若是皇上愿意与微臣少些差事,那微臣倒也能够去跑上这一趟。”
沈嫮玥的眸子闪了闪,由着苏既明去办这事,自是能够较之宫人多些保障,且可与沈嫮然的夫家多些震慑,如何都不敢欺负了她去。
只是……
孟连彦冷哼一声,“朕看你正是因着差事太少,是以才总是这般的闲来无事。”
“皇上可是说笑了,”苏既明讷讷道。
在苏既明看来,平白的跑上一趟,为的不过是因着身侧之人尚且合眼缘,否则以他的性子,如何都不愿沾染这些麻烦。
“既是要跑上这样一趟,那便务必将此事办妥了才是,”片刻后,孟连彦想了想,道,“她身边有个带进宫的宫女,你便带着那宫女一同去吧。”
想来如此安排,理应是妥当才是,且定是能够让她安心。
沈嫮玥福了福身子,“嫔妾多谢皇上恩典,”说罢又对了身旁之人行了一礼,“如此便多谢苏大人了。”
对于苏既明,沈嫮玥自是会记着这份情,轻易不敢忘怀。
苏既明轻笑了声,道,“舒容华客气了。”
孟连彦摆了摆手,“你确实不必与他客气,左右他不过是闲散之人,”又看了眼依旧伫立之人,“时辰不早了,你该是离开了。”
语气平淡至极,仿若只是在叙述一件极为普通之事一般。
“……”苏既明脸上露出伤心之色,“皇上可是知晓过河拆桥的典故?”
沈嫮玥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她竟是不知原来苏既明有此不为人知的一面,见二人皆是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连忙低下了眉眼。
她如今竟是将规矩二字彻底忘记了。
“微臣告退便是,”苏既明等了几瞬,见其依旧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只得拱手行礼道。
走了两步却是又回过身子来,“下次微臣入宫之时,皇上可要多少留微臣多坐些时辰才是啊。”
孟连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待其走出大殿之时,这才起身走至面前之人的身侧,“当真不与朕说说?”
她的心里,必然不仅仅只有此事。
沈嫮玥上前两步,抱紧他的腰身,笑容苦涩,“想必皇上定是知晓的。”
倘若他不清楚,那又为何会一连几日,皆是愿意冒着百官进谏的风险,陪她在关雎宫,只为了平复她的心中不安。
孟连彦拍了拍她的颈背,将人从怀里拉出来,拇指轻抚她的眼角,“玥儿哭起来从来皆不是梨花带雨,与美人含泪可是差得远了。”
“皇上如今嫌弃亦是无用了,”沈嫮玥为他的话逗笑,佯怒道。
孟连彦勾了勾嘴角,“无用便无用,受了便是。”
不论她是美是丑,在他看来,皆只是她而已。
如她所言,此时嫌弃却是无用的,只因她已然为他放在了心尖,时时惦记,如何又会与她忘怀呢。
“如此皇上可是亏了?”沈嫮玥的心情因着他的话暂时的变好,阴转晴的感觉实在是好。
“朕甘之如饴,”孟连彦凑过去在她眼角落下一吻,罕见的表明心意,即便如此之含蓄,可是他知道她定然是懂了的。
“嫔妾定让皇上不会有任何反悔的机会。”
“嗯,”孟连彦点头,拉了她在软榻上坐下,顿了一下才道,“你心中所求,旁事朕皆可与你应了,只这件事万万不可。”
好不容易的暂时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孟连彦以为此生便当是有她予以为伴才是,倘若无她在左右,旁人再多又有何用。
认定了她便不得轻易更改。
“可是……”沈嫮玥苦笑一声,片刻后才道,“嫔妾与他本就是母子之间的缘份,如何都不会为了嫔妾自身的性命,届时将他置于危险之地。”
她如今尚且未到十五岁,年纪轻轻的便怀有身孕自是凶险,况且女子生产本就是在拿性命在博,鬼门关口走一趟稍微坚持不住便会失了性命,如此相比较而言,早产血崩尚且算是小事。
再三的与宋麽麽等人隐晦打探,即便她们受了他的旨意不敢与她多说,可是沈嫮玥到底不是三岁孩童,许多事心中亦是再为清楚不过了。
年纪尚小,且是头胎,意味着什么她自是明白的。
他亦害怕,是以他才会每日皆来亲自过问她的情形,他亦担忧,是以他才会比之以往更为宠爱于她,这一切并非仅仅是因着腹中的孩子,而是他于这个当口,终于察觉了自身心意,愿意与她予以回应的结果。
对此,沈嫮玥是知晓的,更是知足的。
“你们母子定会无事的,”孟连彦皱眉,语气肯定道。
即便话说得这般确切,可是他却同样没有多少把握,细细的询问过几位太医之后,所得的结果皆是一般无二,女子生产本就是生死一瞬间之事,饶他是天子,亦是无力改变其凶险。
“倘若真是遇到了那般的情况,还望皇上届时能够保全嫔妾腹中的胎儿,而对于……”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孟连彦冷声打断,“如果你不在了,这个孩子定然亦不是朕的孩子。”
话里的意思便是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存活下来的孩子必不会为他所认,不闻不问之后所得的结果如何,沈嫮玥自是清楚非常。
对于她拼死护下的孩子落得那般境地,沈嫮玥却无法责怪他狠心残忍半分。
孟连彦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变化,心中不忍,可是到底克制住了,将话说得这般狠决,便是希望她能够断了念头,一心安胎以到平安生产为止。
如若那个孩子当真是要以她的性命来换,孟连彦以为如此并不值当,他对于血脉亲情本就淡薄,若非是为了后继有人,他其实对此并无任何的心思,况且亦因着对象是她,是以让他又多存了几分期待。
可是倘若她都不在了,只怕所有的期待皆是会变成绝望,如此反倒是索性不如不要。
“切莫再胡思乱想,朕保证你会平安无事的,”千言万语,终是只化成一句诺言。
沈嫮玥点点头,抬眸看着他,眉眼露出笑容来,“嫔妾定会听话,好好的养胎,八个月后依旧会活蹦乱跳的出现在皇上跟前。”
孟连彦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若不是活蹦乱跳又该是如何,即便是如今快要做母妃的人了,说话之时依旧是不过大脑,仿若孩童一般。
“有朕在,你只好好的便足矣。”
不闹腾,不折磨,安安顺顺的,平平安安的,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