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既明的动作是快的,不过昨日应承了她,今日便着人带着和菱出宫。
若不是对此事真真上心且是愿意如此,大可一拖再拖等上些许时日,即便她心急如焚又与他有何干系,对此沈嫮玥自是感激的。
昨日晚间沈嫮玥已是与和菱仔细叮嘱过了,况且和菱与她相伴近十年,对于她所想极为清楚,将此事交由她去办,沈嫮玥自是极为放心的。
如今所等的,不过是个结果罢了。
……
京城周府
“本官倒是不知周大人这是何意?”苏既明懒懒的倚靠在上首之位,捧起茶盏,沉声问道,“不过是与与周少夫人见上一面而已,又何必如此推三阻四,莫不成周大人是怕本官吃了她不成?”
来到周府,已是两刻钟有余,杯中的茶水尚且换了一拨,可是人却依然无法得以相见。
苏既明本以为此事不过是舒容华自身太过于多疑而已,跑上这一趟至多不过个把时辰便是,可是到了此时即便是他,亦是能够从中寻出一丝不寻常,为了能够对上有个交代,更为了能够践行诺言,苏既明早已有些不耐烦了。
“苏大人说笑了,”周秉天站起身,拱手道,“确实是如下官所言,少夫人日前受了风寒,病中妆容不整,实在是不宜见客,还望苏大人能够与下官稍加体谅。”
苏既明冷哼一声,“倘若今日无法见少夫人一面,本官今日便不走了,等到明日早朝之时,皇上见不着人,该是何种后果想必你亦是清楚的。”
因着这事到底是未曾确定,苏既明脑子转了几番之后,还是决定不以奉旨行事为由头,闹大了于他自是无碍,只是定会苦了舒容华的嫡姐,但是不以此为由头,并不代表他不以皇上来压人。
周秉天暗自苦叹一声,他为官多年,自是清楚面前之人在皇上跟前的地位如何,否则亦不会面对较之他差了整整一辈之人自称“下官”,倘若真如他所说等到明日,只怕到时他便不只是左迁贬谪,而是免官问罪了。
可是若是让他如这般的便见着了相见之人,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之后,想必他不止是官帽没法再戴,便是一家老小的性命亦是会成问题。
当真是左右为难,进退狼狈啊。
“奴婢亦是一样,倘若周大人今日不让奴婢亲眼瞧见大小姐,那倒不如索性直接在此处了结了奴婢性命,省得回宫之后主子拿奴婢兴师问罪,届时亦是死路一条,”和菱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道。
话虽是如此,可语气却是笃定狠决。
周秉天看了眼说话之人,“你主子……可是舒容华?”
他外放之地为妙州,因着之前的大旱是以为皇上“委以重任”,几个月以来,因着此事已是遭受了诸多弹劾,直至天降甘霖,解了这场旱灾作罢。
身处妙州,自是听闻了民间的传言,皆道是舒容华腹中的孩子为紫薇星转世,亦是皇上口中的“有福之人”,更是一真寺的无念大师亲自得证,如此种种自是传得神乎其神,甚至于妙州有许多老百姓将这个孩子视为福星,俨然当成了自身的庇护所在。
年前归京回家,周秉天并未得到机会参加宫中的除夕晚宴,是以亦未亲眼见着传言之中的舒容华,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于舒容华的肯定,以至于印象深刻非常。
“姑娘亦是说笑了,”周秉天赔着笑脸道,“姑娘是舒容华的近身宫女,下官又如何敢与姑娘为难呢?”
能够让舒容华入宫之时选择带入宫廷的人,自是为其极为信任,倘若她在周家再有个三长两短,想必他便是有十个脑袋亦不够砍的。
“在本官看来,周大人却是在处处与本官为难,亦是在与舒容华为难,更是在与皇上为难,甚至是在与舒容华腹中的皇嗣为难,”苏既明将手中的茶盏磕在案几之上,伴随着清脆的碰撞声,冷冷道。
周秉天连忙俯身跪了下来,冷汗涔涔,“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啊……”
说来他也是委实有些冤枉。
因着几个月前于家的一众人等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就此没落之后,他作为之前与于家走得极近的官员,自是因此受到了牵连,是以为皇上外派去妙州,虽知自己这一辈子大致也就这般了,是以为了求个活命的机会并不敢反抗,等了几日便孤身上任了。
忙于妙州大旱之事,一连几月皆是无闲暇时间与家人互通书信,等到好不容易来了家书之后,却是为信上所写的内容惊得险些昏倒。
他的嫡子周宗泽娶了沈家嫡长女之后,小夫妻二人倒也恩爱了些许时日,但是等到于家覆灭之后,便受了旁人的怂恿,渐渐的孤立冷落其正妻,且是终日流连烟花之地,一连几个小妾抬进门,全然忘记了规矩二字。
可偏偏他的夫人,因着嫡姐,亦即于家夫人被外放受苦之事,对宫中受宠的舒容华耿耿于怀,是以便对于儿子的无赖行为不闻不问,如此自是助长了其嚣张气焰,母子二人将所有的不顺心皆是发|泄到了舒容华的嫡姐,亦即周家少夫人的头上。
三日一小吵,五日一顿暴打,直接导致小产,再加之妾侍日渐猖狂,婆婆不喜,夫君不敬,如此使得沈嫮然每日皆是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直至他予以严厉劝阻之后才稍有改善,亦是他严加逼迫才使得沈嫮然再度怀有身孕。
他如此做不过是为了给周家留有后路而已,即便他清楚这般不过是亡羊补牢,但是为了周家上下的百余条性命,他不得不做。
对于沈嫮然,周秉天自知是亏欠的。
周家与沈家祖祖辈辈皆是在朝为官,他与沈望自幼相识,又是一同在朝为官,是以年少之时二人便决定结为儿女亲家,即便近年来二人之间因着政见不合日益渐远,但是年前,依旧是践行了当年诺言,让两个孩子皆为夫妻。
于沈家,周秉天自知如今来看,他周家是高攀了的,是以他才对于自己儿子如此对待沈嫮然,而恼怒至极,只是到底大错已然铸成,他再有通天的权势亦无法瞒天过海,所有的事情终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下官这就着人为苏大人带路,”周秉天无力的起身,不得不说道。
如今已是由不得他了。
“爹爹,你不能……你不能让他们进去啊……”周宗泽站在门厅处,听着他如此说连忙走进来,拉着其衣袖恳求道。
沈嫮然身上的伤尚且未曾好全,倘若让外人见了,只怕一切皆是会暴露,那只怕爹爹早些时候与他说过的舒容华,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苏既明冷冷的拂开了挡在面前的人,“本官要如何,尚且轮不到你来指使。”
即便暂时未曾见到人,可是苏既明大致已是猜到了,只怕沈嫮然的情形并不容乐观。
“老爷,老爷……你一定要救救泽儿啊……”周夫人见状亦是顾不得许多,走进来跪在周秉天的脚下,哭诉道,“妾身就他一个儿子啊……”
若不是因着嫡姐被流放千里,备受艰苦与辛酸,眼见着舒容华在宫中日益得宠,且多听了旁人几句冷嘲热讽,否则她又如何会默认儿子的所作所为呢。
待到清楚前因后果之时,却是只怕为时已晚。
“泽儿不怕,泽儿不怕,”周夫人见儿子面色灰败,想到什么连忙劝道,“她腹中还怀有你的孩子,定不会看着我们受苦的……”
周宗泽闻言亦是察觉到了希望所在,连连道,“正是正是,她还有我的孩子,又怎能眼巴巴的看着我被问罪呢……”
苏既明将这话收入耳中,不由得冷笑,果真是蠢笨之人,便是死到临头亦不知悔改。
站在后院的某处院子前,苏既明停了步子,“和菱姑娘,你进去便是,我在这处等你们。”
“是,有劳苏大人了,”和菱福了福身子,应声道。
她想她并未听差,方才身边之人所说的是“你们”,缓了缓心神,抬腿迈步走了几步,却是又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我想和菱姑娘应是聪明人,是以才会为舒容华所信任,”苏既明看着面前的这抹身影,见她转过头来,说道。
和菱只是看着他,并未应声。
“如今舒容华与沈大小姐皆是怀有身孕,聪明人该是如何说话,想必和菱姑娘心中定是清楚的。”
一句话,点到即止,苏既明相信她定然是明白其中的深意的。
“多谢苏大人提点,”几瞬过后,和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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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菱顾不得查看四周的环境,敲门之后听得里间传来的动静之后,这才推门进入,见着了卧床之人,福身道,“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和……和菱?”
和菱抬头看着面前之人,竭力克制却依旧落下泪来,哽咽道,“大小姐受苦了……”
和意端了水进来,见着床榻边的身影之时,亦是惊得连水都扑撒在地,“和菱,你可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