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该是起身了,”和菱站在床榻边低声轻唤,听见里间传来动静,这才掀开帘帐,扶着人起身。
今日初一,为与太后请安的日子。
沈嫮玥揉了揉眉心,昨晚一夜都是没有睡好,先是难以入眠,后是多梦不断,是以此时人虽是已起身,但精神却是极为不济。
“主子的脸色可是有些不大好,可要……”宋麽麽在一旁看着,忧心道。
沈嫮玥摇头,“无碍,不过是没有睡好罢了。”
简单的装扮之后,沈嫮玥乘着车撵出了宫门,之前金麽麽隐晦的与她提及,若是胎像已稳,该是主动前去与太后瞧上一瞧,也好让太后放心,是以反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随着众妃嫔一同与太后请安,以免太后心底多生芥蒂,如此倒是不美。
片刻后,“嫔妾给贤妃娘娘请安,”沈嫮玥不过方至长春宫宫口,便见着贤妃的仪仗出来,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待其近前行礼道。
贤妃瞥了对面之人一眼,“舒容华不必多礼。”
沈嫮玥起身,只静静的侍候在一旁,待其入座之后,这才重新上了车撵。
“既是碰上了,左右是缘份,舒容华不如与本宫一道吧。”
“是。”
贤妃勾了勾嘴角,转头道,“不知舒容华近来可还好?腹中的皇子是否康健?”
因着是皇上与无念大师口中的“有福之人”,想来该是男孩才是,对于这一点,宫人皆是如此传散。
“有劳贤妃娘娘挂念,嫔妾一切都好,”沈嫮玥暗自皱了皱眉,只含糊的答道。
是男是女,她身为生身母亲尚且不知,旁人又是凭何猜测的。
没有根据的话,惯是喜欢以讹传讹。
“舒容华合该好好的才是,”贤妃冷嗤一声,双眸淡淡的转开,“即便是怀有身孕,依旧是独得恩宠,俨然成了这后宫之中的第一人,便是惠贵妃娘娘,想必亦该多与舒容华好生学习一番才是。”
沈嫮玥见贤妃的眉眼间虽带了笑意,可是却不达眼底,心中不由得苦叹一声,早知出了宫门便与贤妃如此“巧合”的相遇,那她定是会早上片刻出宫门才是。
今日,并不够幸运。
“贤妃娘娘说笑了,”沈嫮玥讷讷的应声道。
多说多错,少说亦错,总之不论说多少如何说,皆是错,反倒是不如怎样简单怎样来,多少使得自己少费些心思。
“本宫可不曾说笑,”贤妃冷哼了一声,道,“不过想来惠贵妃娘娘亦是抹不开脸面与舒容华讨教,若是舒容华能够念在惠贵妃娘娘多次与你相帮的份上,稍稍主动些该有多好。”
这话的目的意图太过于明显,是以并不见得高明,可效果却是完全达到,让人难以接话。
若是沈嫮玥予以拒绝,那么传出去的话自是与自己的名声有碍,不懂“知恩图报”,且独占皇上恩宠,可谓是大罪,可若是她应承的话,一则是显示出自己的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二则是会就此彻底的得罪了惠贵妃。
“贤妃娘娘折煞嫔妾了,”沈嫮玥微微低下下巴,轻声道,“嫔妾不过是一介容华,何以胆敢与惠贵妃娘娘指点呢?”
言外之意,便是在与贤妃暗示,身为高位妃嫔无法巩固恩宠,是以即便“失宠”亦是无法怨怪旁人。
这个旁人,自是指的沈嫮玥。
这个高位妃嫔,自是包括贤妃自己。
“本宫已不是第一次见识舒容华的伶牙俐齿了,”贤妃冷笑了一声,声音依旧淡淡的,“只是不知皇上可亦有见识过?”
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贤妃敢打包票,身后之人在自己与皇上面前定然不会是同一模样,说到底,表里不一不过是后宫妃嫔首要学会的本领。
“这个当是无需贤妃娘娘担心了,”沈嫮玥扬了扬嘴角,语气一如往常的恭敬,但偏偏话里却是无半分敬意。
贤妃冷哼了一声,“莫非这便是舒容华之前禁足学来的规矩?”
“是与不是,想来贤妃娘娘心中该是清楚才是,”沈嫮玥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脾性再好的人亦难以容忍旁人如此挑刺,何况她的脾气并不好呢。
贤妃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却又止了话头,冷冷的勾了勾嘴角,不过是随意的出言刺激了几句,便是难以克制自身的脾性,如此之人,反倒是让贤妃有些看不上眼了,到底是少不更事,吃的亏,受的教训还远远不够。
若是这个时候与其计较,只怕最终不利的人反倒是自己,对此,贤妃十分清楚。
入宫这许多年,早便学会了何为隐忍,若是没有这点子狠心与决心,贤妃亦是活不到现在。
沈嫮玥见贤妃的车撵在前,只人已是彻底的转开了视线,显而易见的表明,她再不愿意与自己搭话,而沈嫮玥亦不觉着尴尬与难堪,反倒是为落得了片刻的清静而高兴。
从她入宫初时,从她独受恩宠,从她怀有身孕之时,便早已注定了与贤妃为敌,与后宫一众妃嫔为敌,既是无法真真的和睦相处,又何必惺惺作态,装得个姐妹情深呢。
不须臾,坤宁宫已是在沉默之中到达,和菱待贤妃下了车撵转身入了宫内时,这才低声问道,“主子,方才那般可会使得贤妃娘娘从此与主子……”
沈嫮玥嗤笑了一声,“放心,方才那事旁人并不会知晓。”
话外的意思便是贤妃不会因此与她为难,至少明面上并不会。
贤妃是个聪明人,对此,沈嫮玥深有体会,即便如今皇后有孟连彦在后头护着,惠贵妃因着腹中的龙胎而重新得了孟连彦与太后的青睐,只有贤妃依旧是一如往常般的“孑然一身”,可是几个月以来,并不见贤妃在三人的争斗之中落了下乘。
由此可见,贤妃当是个聪慧的女子才是。
若是她猜得不错,贤妃不仅会装作若无其事,而且会与她更加的为善,当然,这仅仅限于人前。
如此,便足矣。
“嫔妾给舒容华请安,”叶映与管千凝等人下了车撵,皆是上前行礼道。
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其小腹一眼,却因着衣裳宽大,并不能够窥得半分,叶映淡淡的转开视线,亦不见任何的失望之色。
为母者,当是尽全力与孩子护好才是。
“不必多礼,”沈嫮玥微微抬手,示意其起身。
叶映余光注意了眼身侧几人的动静,顿了顿,才开口道,“嫔妾瞧着舒容华的脸色不大好,不知可是因着昨夜未曾睡好的缘故?”
昨夜,皇上宿在了紫宸殿。
沈嫮玥轻笑了声,应道,“想来是的吧。”
“舒容华该是好生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管千凝适时的开口接话道,双眸之中露出关切之意,“如今早晚昼夜变化大,冷热交替,多是易生风寒。”
这话自是实话。
沈嫮玥点点头,“凝嫔亦同样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晚间风大,该是少些走动才是。”
这话亦是实话。
管千凝的脸色变了变,不过一瞬便恢复了正常,笑道,“多谢舒容华关怀。”
她不过是前日晚间往东西六宫的中间分岔口走上几圈,莫非即便如此,亦为沈嫮玥所察觉么?
想到什么,心中更是愤恨不已。
“时辰不早了,我等该是进去了,”沈嫮玥亦不管旁人作何反应,只转过身子说道。
“是。”
——
“嫔妾给惠贵妃娘娘、贤妃娘娘请安,”沈嫮玥踏入殿内,上前行礼道。
今日,倒是难得的人数凑齐,该来的不该来的,皆是在场端坐其中。
“舒容华不必多礼,”惠贵妃并未为难她,微微笑道。
沈嫮玥起身,又一一与其他高位妃嫔见礼,因着惠贵妃与贤妃皆是不曾为难,是以旁人更是不敢多加露出半分的不适宜的情绪来,是以片刻后,沈嫮玥终是得以入座。
“久不见舒容华,却是不知舒容华如今的模样依旧是一如当初,竟是半分亦不像是快要做母妃的人了,”贤妃端起茶盏,看着下首之人,淡笑道。
此话一出,自是又为沈嫮玥招来了许多愤恨的目光,对此,沈嫮玥只得表示无奈。
“贤妃娘娘说笑了,”沈嫮玥随口应了声。
如何是久不见,分明半刻钟前二人便已是见了不止一眼。
“臣妾倒亦是觉着贤妃娘娘的话在理,”顺妃倏地开口道,面上的笑容仿若是在真心夸赞她一般。
沈嫮玥微微眯了眯眼眸,并未接话。
众人初初有些微愣,回神之后皆是点头出声附和,一时之间,竟是讨论得异常热闹。
惠贵妃瞥了眼端坐在下首的人,其置身之外的模样仿若言谈之中的主角并非是她一般,所展示的定力让惠贵妃暗自皱了皱眉。
这般的人,她竟是未曾早些察觉。
皇后站在边角处听了片刻,这才走了出来,不待众人行礼,便直接道,“礼数皆免了吧,此时时辰已是不早了,该是与太后娘娘请安了。”
若注定是沈嫮玥,那皇后自是无力改变,除了尽全力支持之外,却是不敢有半分的心思,可若从一开始,便是自己想错了呢?
昨日晚间得来的消息,真假难以分辨,但却终是让皇后心中存了疑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生是好。
如若此时改变,不知可是为时已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