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连彦自外间走进来,见其一如往常的躺在榻上,不由得皱了皱眉,“怎的又是躺着?”
太医不止一次的与她提醒过,务必要多多走动,一来可活络筋骨,二来于胎儿亦是有益,是以他更是三令五申的与她吩咐,只不过大多时候却是被当成了耳旁风。
对此,孟连彦同样十分无奈。
“嫔妾给皇上请安,”沈嫮玥苦笑一声,连忙起身行礼道,“皇上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
莫非今日政务并不繁忙?
孟连彦心中虽气,可依旧是习惯的将她扶起,皱眉瞪了她一眼,“朕何时来,难不成还要得你准许不成?”
她问此话的心思,孟连彦自是清楚,只不过他却不会特地说出。
“怎会?”沈嫮玥讨好似的露出笑容,挽着他的手臂,道,“嫔妾不过是想着早些预备着接驾罢了。”
若是早便知晓他会来,沈嫮玥自是会早些“准备”,保准他刚踏入关雎宫之时,便能够看见她在“散步”,是以此时亦不会有这些问话了。
况且,皇上每到一处,皆是需备着仪仗,一刻钟前便会有太监先行开道,以使得路程顺畅,而且许多时候皆是会让太监先行通报,是以妃嫔才能够早些做准备,以免有所怠慢。
是以,她方才问这话其实并无任何的问题,除非有人鸡蛋里挑骨头,特地寻她的不是。
譬如他。
“玥儿预备如何接驾呢?”孟连彦对于她的讨好有些“看不上”,但却又忍不住想要问道。
沈嫮玥眨了眨眼睛,试探道,“皇上不如下次试试?”
这厮典型的明知故问,所谓的接驾不过是仔细装扮之后,在宫门口等候仪仗近前,早些与其见礼,以视为对皇上的尊重。
孟连彦挑了挑眉,“玥儿尽可等着下次。”
话虽如此说,沈嫮玥却不敢真的只听表面意思,若是不出意外,此话该是反话才是。
“今日早间,他可是又与嫔妾打招呼了呢,”沈嫮玥不敢再接这话,是以连忙转开话题道。
自上次第一次胎动之后,频率是愈发的频繁,对此沈嫮玥倒也不会认为辛苦,依旧是沉浸在激动与喜悦之中。
孟连彦顺着她的意思,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感受了一番,却并未感受到什么,亦不觉着失望,只道,“他看来倒是极乖的。”
大多的活动皆是白天,至于晚间却是甚少闹腾,对于这个孩子,自目前看来,却是极为的得他心意。
“听说你宫里少了一个人?”孟连彦想到什么,出声问道。
沈嫮玥点点头,应了声,“是皇上最刚开始与嫔妾所送的几人中的一个。”
其实对于袭柔,沈嫮玥并没有于梦罗那般的难以容忍,毕竟其并无任何的反叛之心,做事中规中矩,为人老实本分,可是却是因着太过于此之后,反倒是有些木讷与笨拙了。
若是未曾发生此事,将其留在关雎宫倒也无碍,至多是与些不易出差错的差事罢了,可偏偏是有了此事在前,若是再如此处理却是容易让其滋生不满之意,这般只怕会就此留下祸患。
明知将其驱出关雎宫之后,即便留有性命,只怕日后的日子亦不会好过,可她依旧是如此做了,且是无半分的犹豫。
说到底,沈嫮玥并非是良善之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身的利益罢了。
“不必委屈自己,”孟连彦与她四目相对,双眸之中含了几分认真之色,说道。
沈嫮玥弯了弯嘴角,“嫔妾自是不会委屈自己。”
不是不许这般,亦不是不该那般,而仅仅是“不必委屈自己”,所有的这般与那般,最终不过是因着她的心情罢了。
沈嫮玥对此不可谓不感动,身处后宫的漩涡之中,能够有他时时护着,日日陪着,她已是知足了。
老天待她并不薄。
“玥儿已是在朕面前,哭过多次了,只盼着你日后做了母妃之后,切莫再如此而惹了他笑话才是,”孟连彦如此说,不过是因着他如此想的罢了,许多话一旦说过一次之后,再说其实并不难。
“皇上可是时常在心中取笑嫔妾?”沈嫮玥因着他的话瞬间便止住了尚未夺眶的泪水,语气委屈的埋怨道。
孟连彦嗤笑了一声,“玥儿何出此言?”
若是她能够与他说个一二三来,孟连彦自是亦能够与她一一辩解回去,保准在这次之后再无下次,怎的能够如此“冤枉”他?
沈嫮玥抿了抿唇,不肯轻易相信,“当真从未有过?”
他不曾取笑她,沈嫮玥自是不信,只因她亦常常会在独处之时,回想起二人之间的相处点滴,偶尔亦会有取笑他的情形。
这般事,该是你来我往才是。
“莫非玥儿有过?”孟连彦眯了眯眼眸,语气危险的问道。
“皇上可是冤枉嫔妾了,”沈嫮玥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在嫔妾心里,皇上实在是英明伟岸至极,又会有何处值得嫔妾取笑呢?”
英明伟岸是真,不苟言笑亦是真,再加之喜怒无常,情绪变化莫测,心思如同海底针,敏感多疑如同女人,诸多种种,实在是太多太多。
偶尔挑着捡着取笑一番,实为再为正常不过了。
孟连彦只一眼便知她这话是“虚伪之极”,但偏偏却是无法与之生气,只道,“如此便是最好了。”
左右不过彼此彼此罢了,他倒也不算是吃亏。
沈嫮玥与之嬉笑闹腾了小半个时辰,最终他依旧是因着政务繁忙而回了紫宸殿,对于他中途特地“抽出”时间来陪伴她,沈嫮玥自是高兴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今生所求不过如此而已。
……
“本嫔不知宁妹妹这是何意?”管千凝冷笑了一声,问道,“我等姐妹相伴已是近一年光景,如何都该有些情份才是,又何必要如此再三相逼呢?”
“婢妾又怎会与几位姐姐过不去?”宁清扬冷冷的勾了勾嘴角,“不过是实在不想如此虚度年华罢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流露出担忧神色,在各人心中,皆是渴盼着能够得到皇上的恩宠,只是不论她们付出多少努力,背后做了多少事情,最终皆是功亏一篑,无法如愿。
如此,竟已是度过了整整一年的时光。
“况且再过两年,又会有新的秀女入宫,届时只怕更无婢妾的容身之处了,”宁清扬看了众人一眼,语气无奈道。
这话同样为实话,若是再多过两年,新鲜的面孔入宫,即便皇上想要宠幸妃嫔,只怕亦会选择新人,而非是她们这些旧人。
对此,宁清扬是气愤的,但同样亦是无可奈何的。
“婢妾不过是个良媛,自是比不得几位姐姐,更是无法与怀有身孕的舒容华相提并论,是以婢妾每夜躺在床榻上,皆是因着担忧未来境地而无法入眠。”
“正是如此,”安慕卿率先应声附和道,“若是再不抓紧,只怕我等亦只得落得个年老色衰的下场,届时既无恩宠,又无子嗣,只怕会……”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在场之人心中皆是再为清楚不过了。
皇帝驾崩之际,所有无所出的妃嫔皆是需断发为尼,青灯古佛,常伴君侧,守候皇陵,日子之清苦,生活之无望,皆是难以想象,更是难以维持。
“可我等又能如何?”范柔嘉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如今皇上独宠舒容华,便是皇后娘娘、惠贵妃娘娘与贤妃娘娘都未曾与其为难,我等不过是一介小小妃嫔,又如何能够使得皇上改变心意呢?”
若是有可能,即便只有十万分之一,范柔嘉亦会义不容辞的付诸于行动,而不仅仅是在此处感慨悲叹,但偏偏前路一片黑暗,无半分光明。
“若是皇上能够稍稍分些恩宠与旁人该有多好,”杜洵美闻言亦是感叹道。
入宫之前,她与沈嫮玥二人明明是处于同种情形之下,但是自入宫之后,二人却是秉着“分道扬镳”的原则渐行渐远,如今她早已无法与之追赶了。
对此,杜洵美自是怨恨的,只是无法苦于改变自身境地罢了。
“有舒容华在,只怕是前途渺茫啊,”管千凝亦顺着她们的话说道,语气几分无奈,几分狠决。
按照她的本心所愿,自是希望舒容华的性命能够结束于入宫初时的中毒事件之中,可偏偏其不仅能够好好活着,更是能够活得较之所有人更好。
“关雎宫防治得如同铜墙铁壁,便是见上一面尚且是难以青天,又谈何做旁的事呢?”杜洵美见众人只是低头沉思,不由得开口感叹道。
前几个月往关雎宫走上一趟,自是对此深有体会,亦正因如此,是以她才是这般的愤恨不平,人与人相比,差别怎能如此之大。
话里的意思在场之人皆是明白,只是却并无人真的将那个敏感字眼说出口,宁清扬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是忧愁不已,叹气道,“婢妾听闻女子生产之时最是凶险,踏入鬼门关是常有的事。”
管千凝皱了皱眉,“宁妹妹的意思是……”
“婢妾并无旁的意思,只不过是感慨一句罢了,”宁清扬摇头,轻声道,“只可惜便是这等凶险之事,想必我等姐妹这辈子亦无法切身体会了。”
若无恩宠,自是无子嗣。
众人听着这话,秀眉皆是皱得更深,这般无望的生活,她们并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