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前面似乎是顺妃娘娘，”沈嫮玥正待踏入关雎宫宫门口之际，便听得身后的和菱开口说道。
顺着方向看过去，便见对方已是朝她微笑，是以只得转身近前行礼，“嫔妾给顺妃娘娘请安。”
若是没有看见倒也罢了，可既然看到了，那便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否则到底是不合规矩的。
“舒容华快快请起，”顺妃微微抿唇，含了两分笑意道。
她常年礼佛，宫门不出，平日里甚少与皇后请安，只每月初一随着众妃嫔前往慈宁宫与太后请安而已，对于面前之人，入宫这许久亦是从未单独说过话，至多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趁着她俯身行礼之际，顺妃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与传言之中的一般无二，放眼整个后宫，其容貌皆是顶尖的，尤其是那双与众不同的眸子，除了形状好看之外，里间的灵气更是逼人。
佛家讲求缘法，在顺妃看来，对面之人便是有缘之人。
沈嫮玥站直了身子，笑道，“不知顺妃娘娘可是要去桃园赏花？”
顺妃所居的永寿宫，同为西六宫，只是虽相比之下所居之处相隔不远，但是二人却并未经常得以相见，想来皆是因着彼此闭门不出的性子罢了。
“人赏花，亦是花赏人，左右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罢了，”顺妃看了眼桃园的方向，笑道。
沈嫮玥的神情并无变化，只点了点头，含糊应了一声，虽然知晓顺妃为常年礼佛之人，亦能明显看出其眉宇间的超然世外，可隐隐之中，沈嫮玥总是以为其待自己多含了几分探究，且并非是善意。
至于缘由，她尚不清楚。
寒暄了几句，顺妃便淡笑道，“舒容华怀有身孕，出来这许久的功夫想必已是累了，不若早些回去吧。”
若不是她，想必其早已回了宫，对此顺妃自是清楚，只是她却不会多说。
“是，如此嫔妾便先告退了，”沈嫮玥福了福身子，并未婉拒道。
“娘娘何必如此执着？”红拂见人已是离开，暗自叹了口气，开口相劝道。
顺妃自嘲的笑了笑，“对外本宫虽是礼佛之人，可是到底是与出家人大大不同的，又如何能够真真做到全然不在意呢？”
被困在这四方天地之中，一句一个“本宫”，一句一个“臣妾”，又如何会真的成为向佛之人呢，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哄骗自己罢了。
“可是娘娘这般……最终苦的只怕是娘娘啊……”红拂忍不住，只得继续劝道。
所有的事情，不论好与坏，如今皆是已经过去了，作为活着的人，如何都该是往前看才是。
毕竟还活着啊。
“那又如何？”顺妃冷嗤一声，“不过是本宫咎由自取罢了，自是怨不得旁人。”
不待其继续说话，顺妃便直接转了身子，恢复了平静神色，“时辰不早了，回宫吧。”
“是。”
……
“主子可是以为此事有些不妥？”繁罗见着人回来之后便是始终半躺在榻上，闭目沉思，只紧皱的眉头显露了其背后的担忧，是以开口轻声问道。
沈嫮玥摇了摇头，“不是袭柔，而是顺妃娘娘。”
按理说，以她与顺妃的交情来看，二人之间该是无怨无仇才是，可为何其偏偏对自己存了敌意呢，若是其他妃嫔，那沈嫮玥定是以为争宠的缘故，可是只稍稍打听了一番，便知顺妃已是几年皆不曾有过恩泽了，是以缘故并不是如此。
“顺妃娘娘？”和菱亦是皱了皱眉，重复着反问道。
沈嫮玥并未接话，她亦知晓，仅凭直觉旁人定是难以与自己怀有同种体会，是以多行解释亦是无益，反而会被认为是敏感多疑，庸人自扰。
“本嫔累了，尔等皆是退下吧，”沈嫮玥挥了挥手道。
“是。”
沈嫮玥伸手摸了摸隆起的小腹，低头叹了口气，只期盼所有的一切能够如愿，未来的路多少顺畅几分才是。
……
坤宁宫
“特地着人将几位妹妹请来，不过是想着就此事做个见证，到底不要让惠贵妃与舒容华二人，因着这等奴才而生了嫌隙，是以倒是劳烦几位妹妹了，”皇后摆手待其起身之后，这才款款说道。
这话自是场面话，对此，在场之人心中皆是无比清楚，只是却是无人会多说一句虚伪做作或是装腔作势。
“皇后娘娘言重了，”管千凝等人皆是再次福身道。
不论她们愿意亦或是不愿意，到底是掺杂进了这场风波之中，如何都难以脱身得干净，如今只期盼着不要得罪惠贵妃或是舒容华才是，至少不该是明面上的。
皇后微微点头，便侧开视线，肃声道，“将人都给本宫带上来。”
不须臾，几个太监皆是左右押着袭柔与常瑟上前，跪下磕头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想来方才亦是有人仔细问过你们二人，关于此事的来龙去脉，不知你们可还有话要说？”皇后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语气冷淡至极。
管千凝的目光自上首之人的身上移至底下所跪的二人身上，左瞧又看，皆是无法从中窥探半分。
以她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此事定是另有隐情才是，且问题只是出在了其中一人身上，只是不知皇后是否能够明白其中猫腻，亦或是即便了然于心，又是否会顺势而为。
对此，她并不得而知。
“奴婢知错，求皇后娘娘责罚，”常瑟俯身磕了三个头，沉声道。
不论她到底有无过错，只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被处罚自是难以逃脱的，毕竟皇后与惠贵妃的关系摆在那里，且事情既是闹到了坤宁宫，自然不能是举重若轻般的结束，如此反倒是不如乖乖认错。
袭柔转头看了她一眼，亦磕了三个头道，“奴婢知错，求皇后娘娘恕罪。”
在袭柔看来，此事其实并不算得上是要紧之事，只不过是主子将此事交由了皇后，稍稍变得复杂了丁点罢了，实在是算不是大事，左右不过是触犯了宫规，必不会致死。
皇后瞥了她们二人一眼，心中不由得冷笑，她早便知晓惠贵妃的手段，是以对于其善用人一事早已有所耳闻，其身边的宫人个个皆是得用之人，于后宫之中自是多添了许多助力。
对比面前二人的优劣，不过一眼便能分得高低，且是毫无悬念。
“既是如此，你们二人各打二十大板，能否成活皆看你们各自的造化吧，”皇后不愿再多谈此事，只淡淡道。
谁对谁错，皇后自始至终皆是未曾追究，只要知晓二人在争执之时，论及了皇嗣，如此便足矣，至于旁的，却是与皇后无关。
管千凝看着她们二人皆是被宫人“拖”出去的身影，冷冷的勾了勾嘴角，皇后与惠贵妃之间的关系，竟当真是与传言之中的一般无二，便是连表面功夫亦不愿多做半分，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如此之公正处置，对于她们这些局外人自是无法多说皇后半句的不是，可是对于惠贵妃与舒容华，如何作想，却是不得而知了。
事情的发展走向如何，皆是看个人瞬间的心情好坏罢了。
……
不消半个时辰，惠贵妃与舒容华各自的宫女因事起了争执，被皇后娘娘责以各罚二十大板的消息，便不知不觉的传遍了这个后宫。
因着背后的主子，先后皆是皇上身边最为得宠的妃嫔，是以自是又为此事增添了谈资笑料，只是奔走相告之中却是连累了新入宫的诸多宫人那般“劳累”。
当然，最终同样是以十余条性命的消失而得以平息，只不过，这次“老人”皆是学乖了，只可怜了那些“新人”。
沈嫮玥摆了摆手，示意繁罗不必再说，而是起身走出了内室，看着聚集在殿内的一众宫人，捧着茶盏，目光淡淡的注视着他们十几二十人。
片刻后，终是开口道，“小夏子，你以为本嫔该如何做是好？”
这话问的有些无头无尾，众人面上皆是浮现出了疑惑的神色，余光注意身侧之人的动静，皆是从对方的身上同样看出了迷茫。
小夏子心思活络，不过转了几番，便俯身跪下来行礼道，“奴才以为袭柔此人不该再留了。”
此话一出，皆是让人震惊不已。
袭柔被皇后责打二十大板的消息他们早有耳闻，本以为待其受刑归来之后，主子即便不予以奖赏，可绝不会与其处罚才是，可此时这话的言外之意，却是让袭柔不能活命了。
“原因呢？”沈嫮玥勾了勾嘴角，问道。
小夏子被受以重用，并非是没有任何缘由的，对此，沈嫮玥深有体会。
“袭柔不敬主子，不敬皇嗣，自是不能再留，”小夏子的语气理所当然，顿了顿，才稍加解释道。
“她在关雎宫附近与人发生争执，且对方为惠贵妃的宫女，这般作为自是未曾顾及主子与惠贵妃之间是否会因此有了隔阂，行事不为主子考虑，如此自是对主子的不敬，争执之中，更是胆敢谈及皇嗣，如此自是对皇嗣不敬，这般的人，留在关雎宫又有何用？”
沈嫮玥在其说话之际始终皆是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在场之人，见大多皆是沉思模样，遂放下了茶盏，淡淡道，“除了不得生出反叛之心之外，更是要在行事之时，多多三思而行，一时冲动，同样亦会失了性命。”
“多谢主子提点，”众人应声道。
沈嫮玥亦不管他们是否真的明白，只期盼着他们日后在待人处事之时，多少能够有些顾忌，如此便足矣。
“念在袭柔与本嫔之间的情份，亦看在她到底未曾伤害本嫔，是以她的性命，本嫔会尽力与她保全，”沈嫮玥叹了口气，冷声道，“只不过在关雎宫继续当差，却是绝无可能了。”
众人皆是大气不敢多出，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希望前有梦罗，后有袭柔，多少能够与尔等警醒些吧，”沈嫮玥站起了身子，感叹道。
性命虽是珍贵，可是大多时候却是不值钱的，不论是在前世亦或是今生，皆是如此。
可当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