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
“奴婢恭喜主子,”乐容待传旨的魏公公离开以后,这才略带喜意的说道。
不论如何,能够得以晋升到底是值得高兴的事才是,况且,若是她尚且不表现出高兴之意,只怕主子心里会更加的难过。
叶映苦叹了口气,“到底是个喜事,每人这个月钱皆是翻倍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而她却是人逢喜事倍感忧愁,即便品级得以晋升,平日里行事能够更加的便宜,且日子可以过得更加的舒适,但是于叶映而言,却是无法打从心底高兴。
缘由为何,叶映自己不至于不清楚。
嫉妒是人的本性,即便她刻意回避与早早防范,但是却是不想她依旧是不能就此成为圣贤。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凡夫俗子的七情六欲,她的血液之中都有,只不过是之前是刻意将情爱予以封除罢了。
躲得了情,避得开爱,但是却不得躲避掉心中的不堪。
准备了十余载的功夫,又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和心力,她毕生所求的东西,到如今依旧是不见半分影踪,而另一名女子,却因着为他所欢喜,是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易得到。
如此之差距,自是令她不平。
嫉妒使人疯狂,嫉妒让人不堪,总有一天,叶映害怕亦会沦落为与她所不屑的那些女人一样,不断的堕落与良心泯灭。
不仅是让人不耻,更连自己亦瞧不起自己。
乐容想要再劝,却是听得外间的动静,只得走出看了眼,转头道,“主子,宁良媛来了。”
叶映皱了皱眉头,“她来作甚?”
在她的印象里,与宁清扬似乎从不熟稔,更是未曾在私下里二人单独闲聊过,偶尔“迫不得已”的见了,却是“皮笑肉不笑”,如何看都是虚伪与做作。
“宁良媛只道是来与主子送贺礼的,祝贺主子晋升之喜。”
叶映冷笑了声,“罢了,她既然都这般说了,若是本嫔今日不与她见上一见,只怕明日本嫔便会被传出‘恃宠而骄’的名声了。”
到底是人言可畏,尤其是身处后宫之中这般的地方,更是难以逃脱与避免。
乐容讷讷的应了声,并不敢多接这话,只随着主子一同往外走,见着等候之人,无声的福了福身子。
“婢妾给珍容华请安,”宁清扬听得身后的动静,连忙起身行礼道。
叶映走至上首的位置坐下,摆了摆手,“宁良媛不必多礼,快快请坐便是。”
“多谢珍容华。”
宁清扬小心的占了半个身子,捧起茶盏浅抿一口,笑道,“早便听闻珍容华是懂茶之人,今日一见竟是果真如此。”
这话虽是奉承,可却是极有水准。
对于叶映这般的人,若是夸赞其容貌或是才艺,定是难以以最快速度建立二人之间的默契与信任,自是容易弄巧成拙,但若是谈论附庸风雅之事,诸如此类的喜好,反倒是能够收到好的效果。
对此,宁清扬早有过准备,此时自然是游刃有余。
“宁良媛说笑了,”叶映抿了抿唇,淡淡一笑,“不过是皇上喜茶,本嫔许多时候都能够跟着沾些光罢了。”
以她的品级,所得的茶叶自然不会是最好的,而对于多有挑剔的皇上而言,向来是不愿过多迁就,是以每每有新上贡的茶叶,亦会着人与重华宫送上一份。
当然,还有关雎宫。
宁清扬脸色未变,依旧是含笑道,“茶,人人都能喝,但是放眼整个后宫之中,会喝之人却是少之又少,珍容华以为呢?”
对面之人话里的意思,宁清扬自是清楚,但是清楚却不代表她会顺着她的话说,更不会代表她会就此放弃自己的目的。
“左右不过是茶水罢了,能喝与会喝,归根结底都不过是入了腹而已,”叶映轻笑了一声,“比如舒婕妤,听闻她惯是不喜茶,但却是极为的喜爱白水,如今的她与我等又有何差别呢?”
暗示的意味浓重,她若是故意装傻反倒是没有必要,左右不过是怂恿挑唆罢了,如果今日不打消其念头,只怕明日还会再来重华宫喝茶才是。
“如何会没有差别呢?”宁清扬勾了勾嘴角,故意顿了顿继续道,“在婢妾看来,舒婕妤可是比之婢妾的容貌好上太多了。”
差别自然是有的,譬如容貌,譬如宠爱,譬如皇嗣,样样皆是致命的。
叶映的笑容更大了些,不理会她话里的意思,只顺着表面的意思来答话,“宁良媛倒是较之本嫔更有自知之明。”
宁清扬的话自是玩笑话,可叶映这话虽同样是以玩笑的语气说出,但却不再是玩笑话,而是反话。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是面前之人却是丝毫没有这般的优点。
“珍容华的夸赞,婢妾可是愧不敢当,”宁清扬稍稍敛了面上的笑容,轻声道,“想来今日来与珍容华祝贺之人应当有很多才是,是以婢妾便不多打扰珍容华了。”
“宁良媛慢走便是,”叶映亦并未挽留,只侧头示意身侧之人送上一送。
当察觉自身的目的难以达成之时,便连表面功夫亦不愿多做,这般的人,叶映以为应当是最为冷血与无情才是。
实在是不值得半分的信任。
其实,叶映亦是认为自己近来有些魔怔了,许多不该有的想法皆是无法克制的涌现,致使自己愈发的不像自己,她害怕终有一日,她会与宁清扬一样,所做之事与当初的目的完全的背道而驰。
如此,只怕她临死之时,亦会难以瞑目的吧。
“主子……”乐容走进来,见着其神情怅然与落寞,不由得出声问道,“主子,为何不将计就计?”
既然宁良媛有那般的想法,若是顺势而为,以自家主子的聪慧,定是能够尽快的通过宁良媛而查明许多事情的真相,心中的疑惑得以解决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叶映摇了摇头,无奈道,“他不会喜欢本嫔自作聪明的。”
皇上于她的要求,不过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待在重华宫,偶尔出去晃上一晃,好为旁人多挡些“刀剑”,吸引些目光,如此便足够了,而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可是……”
“可是……”话尚未说完便被叶映打断,笑问道,“可是自作聪明的人死得最快,乐容你说是与不是?”
太过聪明的人尚且活不长久,何况是自作聪明之人。
“是,”乐容暗自叹了口气,含糊应了声,虽然她有一百个理由可以辩解,可是却无法不承认,事实确实如此。
只是依旧难以说服自己便是了。
叶映见她面上似懂非懂的,便知此时再与她解释亦是无用的,只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了出去。
乐容所纳闷的不过是沈嫮玥那般聪慧,为何却能够活得更好,对于这件事,叶映一度亦是有些难以理解,可是后来却是慢慢的明白了。
只是明白归明白,她这辈子却都是难以学会,是以她只能苦守如今的境地,直至她闭眼的那一刻。
余生,只盼着老天能够多多善待她才是。
……
“主子,这般的情形该是如何呢?”悦木待走出重华宫之后,这才犹豫着开口问道。
“我早便料到了,”宁清扬冷笑了声,“而若是珍容华今日顺势应了我,只怕今晚我会难以入睡才是。”
入宫已有一年的光景,她一直在处于蛰伏的状态,暗中观察每一个人,自是清楚叶映的性子如何,是以今日走上这一趟,早便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
“可是方才主子那般做,可会太过于明显了些……”
在悦木看来,当珍容华的话里透露出拒绝之意时,主子竟是直接寻了借口离开,如此却是有些不妥当才是。
“你以为珍容华心中不清楚我今日的目的么?”宁清扬冷嗤道,“正是因为清楚,是以即便我多说,多留都是无用的,反倒是不如借此机会,让她瞧清我的性子如何。”
当然,这个性子只是她愿意为人所知的性子而已。
“那日后珍容华可会更加的不愿?”既是瞧清了性子,日后只怕是更不愿意合作,只怕是避之不及才是。
“当人被逼到绝境之时,方才的我便是最好的救命稻草,”宁清扬勾了勾嘴角,淡淡的解释道。
既是到了悬崖边上,前有万丈深渊,后面却无半分退路,如此进退狼狈之境地,自是只能够一举成功,而到时能够救她之人,便只有自己了。
“回宫吧,”宁清扬亦不论身侧之人是否能够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直接道。
“是。”
悦木虽未能够想通,但是却知晓一点,若是主子心中不曾有足够的把握,今日定然不会如此做才是,而她,只需清楚这一点便足矣。
精彩的压轴戏惯是放在最后,悦木只期盼着在不远的将来,能够柳暗花明,转危为安,从此达成主子心中所愿才是。
凤凰涅磐,扶摇直上,惯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