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
“主子,前两日惠贵妃动了胎气之事,皇后娘娘已是将事情真相查出了,”和菱见上首之人放下了手中的诗集,这才开口说道。
沈嫮玥伸手揉了揉眉心,闭眼道,“那真相如何呢?”
或许更准确的应当说,皇后娘娘愿意呈于众人面前的“真相”为何。
“据说当时惠贵妃娘娘是因着要避让脚边的鹅卵石,这才一时不稳而致使差点摔倒,而那条主路上,理应不该有鹅卵石,是以皇后娘娘便顺着这条线索来查,最终的确发现了是有人故意而为。”
宫里的每条路每日清晨皆会有专人予以清扫,且白日里亦会时不时的巡查,对于不敢出现之物是断然不会出现的,毕竟若是因着“一时疏忽”而导致主子们有个三长两短,最终倒霉的依旧是他们。
何况是在咸福宫附近的那条路上呢,明知惠贵妃娘娘怀有身孕,且是宫中主道,是以按理说,宫人们理应更加上心才是。
“那到底是何人所为,可有查出?”沈嫮玥冷笑了一声,问道。
“是重华宫的罗贵人,”和菱抬头看了眼上首之人的脸色,继续道,“听说是因着之前惠贵妃娘娘有一次让其罚跪,心生不满,是以这才伺机予以谋害。”
“罗贵人?”沈嫮玥缓缓的睁开眼眸,“可是那位从未侍寝的罗贵人?”
入宫虽已有一年,但到现在为止,依旧有过半的人不曾有过任何的宠幸,即便明知她们待自己定是恨之入骨,但是沈嫮玥却从未想过劝孟连彦要雨露均沾,广施恩泽。
他不提,她便不说,这亦为二人之间的默契。
“正是,”和菱点了点头,“主子,罗贵人她……”
即便是愚钝如她,和菱亦是清楚这谋害之人定然不会是罗贵人,理应是背后另有其人才是,但是偏偏得以确定的人就是罗贵人。
“到底是不是她做的,又有何差别呢?”沈嫮玥勾了勾嘴角,冷声道。
这件事摆明了是另有其人,但是皇后却依旧是与后宫诸人昭告,谋害惠贵妃之人为罗贵人,不论是否是皇后本心所愿,但事实便是如此,如何都不会再行改变的,要怪便怪罗贵人千不该万不该的给了她们可趁之机。
是的,可趁之机。
如今放眼整个后宫之中,得宠之人不过是惠贵妃、珍容华以及沈嫮玥自己,之前因着柳月之事,沈嫮玥与惠贵妃断无“为善”的可能,而如今又因着罗贵人之事,同样亦会使得惠贵妃与珍容华没有交好的理由,毕竟不论如何,罗贵人到底是重华宫的人,而重华宫的最大的主子不过珍容华而已。
若是将这几桩事情都联系起来,沈嫮玥以为其中的发现理应更为有趣才是,那背后之人既是针对惠贵妃,又是针对沈嫮玥,同样亦是针对了珍容华,想必过不了多久,她们三人日后亦会与皇后、惠贵妃和贤妃三人一般才是。
“此事左右尚未牵扯到本嫔身上,是以亦不必再多说了,”沈嫮玥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再多言。
只要不是迫在眉睫之事,以她如今的心情,到底是不愿多加理会的。
一眨眼,她怀孕已是近五个月了,许是因着胎动愈发的频繁,对于腹中的孩子,沈嫮玥愈发的舍不得,是以对于日后,她根本不敢多想,唯恐事情出现了任何的变故。
意外,连她亦不愿承担。
以孟连彦的性子,倘若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只怕他真的会说得出做得到,对于这个孩子,他定然不会全身心的维护,那么届时只怕她在九泉之下亦是不能瞑目的。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认识近来愈发的鲜明,沈嫮玥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征兆,是以这几日以来,心情总是没有来由的怅然若失,而她,却是无法将其简单的归结为孕妇的情绪喜怒无常。
但愿老天能够保佑她平安的度过这一辈子,只盼着这不是她的盲目奢求才好。
“随本嫔出去走走吧,”沈嫮玥起身,往外走去,心中的烦闷难以纾解,寻个法子暂且予以忘怀也好。
——
“主子若是想吃,偶尔吃上一个亦是无碍的,”和菱扶着她走在桃园之中,试着提议道。
沈嫮玥抿唇而笑,“想必整个后宫之中,亦只有本嫔对它这般偏爱了。”
不知为何,这个朝代之人对于桃子并无多少喜爱之意,反倒是认为其太过于低贱,是以一般只有贫苦百姓人家才会经常食用。
而她,却又在不知不觉之中特殊了。
“那岂不是正合了玥儿的心意?”孟连彦听得动静,大步走近,笑着说道。
沈嫮玥回转过身子,露出笑容,“嫔妾给皇上请安。”
“不必多礼,”孟连彦扶起她,暗自皱了皱眉,“今日怎的出来了?”
沈嫮玥的余光看向他的身后,眼眸不可见的闪了闪,轻笑道,“定是因着嫔妾早早的感应到皇上亦会来此处的缘故啊,是以特地前来偶遇的。”
这话听在身后的叶映耳中,其实并无半分的规矩可言,但是偏转过目光望过去,却不见身前的他有丁点的斥责之意,反倒是笑容更大了些。
“朕倒是不知,玥儿竟是有这般的能耐了,”这话纯属感慨,孟连彦并无任何的讽刺之意,瞥了眼面前之人的神色,顿了顿,继续好脾气的顺着她的意思问道,“那不知玥儿为何能够与朕感应呢?”
她的话惯是会有下一句的,是以他方才开始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这不,便引发了她的不满了。
“自是因着皇上在嫔妾心里啊,是以皇上心中所想,嫔妾偶尔亦能够得以感应一番,”沈嫮玥对于他的“配合”十分乐意,娇笑着答道。
若不是亲眼见着了他,沈嫮玥亦是不知,原来她的心情的好与坏,竟是可以转变得如此之快。
一切不过是因着他的缘故罢了。
孟连彦大笑出声,“玥儿的意思可是朕与你的心灵感应?”
如若真是这般,那他此时定是可以清楚为何她的心情不好,方才看见她的第一眼,孟连彦便知晓她的心情不佳,即便她不曾刻意说出,亦无任何的异常之处,但是他却是能够察觉的,且是十分之容易。
她在他面前的掩藏,惯是拙劣的,或许真应了她的那句话,端的堂堂正正,是以从未有过任何的虚伪掩饰吧。
“是,嫔妾还得多谢皇上才是,”话虽这般说,但沈嫮玥的身子却是未动,“只盼着皇上日后亦能够如此才好,嫔妾到时定是会好生谢过皇上的。”
如若真的能够与他有心灵间的感应,那沈嫮玥心中的所有疑惑皆是可以得解,且所有的担忧皆可不再是任何的担忧,烦恼与她再亦无半分的关联。
“若是朕未曾记错的话,玥儿可是不止一次的,让魏得忠与朕转达过你的谢意吧?”孟连彦挑了挑眉,笑道。
每每他与她恩典之时,惯是喜欢让魏得忠与他转达“亲自谢过”,可是时至今日,孟连彦以为许多时候的“亲自”皆是被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才是,这般算来,他自是亏了的。
沈嫮玥咬了咬下唇,“皇上如今可是想要旧事重提了?”
“有何不可?”孟连彦挑眉,语气理所应当。
“倒也不是不可,只不过是皇上与嫔妾的恩典实在是太多了些,”沈嫮玥侧头看着他,无措道,“而如今嫔妾怀有身孕,只怕是脑子亦会有些不够用了,许多时候想不起来亦是情有可原的。”
言外之意则为怀有子嗣的她如今需好生安胎,尤其的需要忌忧思,是以以往的种种,不论好与坏,可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尽数不提最好才是。
“那玥儿可是以为恩典太多,平白增添了你的烦恼不成?”孟连彦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握着她的手往前边走边说道。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大多时候皆是她变换着花样的与他求取恩典,因着到底是不影响大局,是以孟连彦鲜有不应的时候。
因着是她,是以他一直都是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沈嫮玥知晓他定是明白她的意思,但仍旧偏偏要曲解,只得道,“皇上如此说,可是大大的错怪嫔妾了。”
孟连彦听她刻意的咬重了“大大的”的字音,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亦不开口接话。
“皇上与嫔妾的恩典,皆是皇上与嫔妾爱意的表现,是以嫔妾又如何会有增添烦恼之说呢?”沈嫮玥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神情如何,只自顾自的说道,“嫔妾只盼着皇上与嫔妾的爱意能够愈发的浓厚才好。”
何为不要脸皮,说这话的人便是了。
孟连彦连连摇头,明明是她所求的,到如今却都变成了他主动的付出爱意的表现,颠倒黑白的本领,身侧之人是愈发的见长。
“皇上为何不说话了呢?”沈嫮玥挑了挑眉,故意问道。
“……”孟连彦目视前方,依旧不愿搭理她。
“……”
“主子,可要回宫了?”乐容的视线从前方的二人身上收回,低声开口劝道。
叶映点点头,“回吧。”
她于路口处“偶遇”了皇上,欣喜之余便得其相邀赏桃园,明知如今的桃花皆是已然谢了,可是她依旧是兴致满满的来了,却不妨沈嫮玥亦是在此处,更不妨原来他在旁的女子面前竟是这般的模样。
与其对视时的眉眼带笑,低声浅语,走路时刻意放缓的脚步,每一样皆是叶映不曾想到的,更是不曾见过的,如若不是今日亲眼得见,想必她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早便知晓自己输了,而今日,不过是让自己输得有始有终而已。
不属于自己的,从一开始,她便不该有所奢望或是妄求,否则只会是自己增添烦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