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容华在关雎宫待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消息,不过片刻的功夫便传遍了后宫,让人不由得有些费解,毕竟不久之前明明是传舒婕妤与珍容华二人不和,却是不想时至今日,竟是能够相谈甚欢。
不等他们回过神来,便又传出了皇上去了关雎宫的消息,一时之间,让人顿时有些不明所以,明明在午间的时候,有消息道是珍容华着人与皇上送了汤水,却是不想晚间皇上在“悲痛之后”首次入后宫,选择的是舒婕妤而非珍容华。
如此可不正是又让二人再次“不和”?
不论旁人如何作想,只沈嫮玥却是委屈之极。
……
关雎宫
“莫非你今晚要在那里站上一夜不成?”孟连彦放下手中的杯盏,抚额道。
自他进入内室之后,面前之人便始终站在软榻边上,不说话亦不动作,只那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仿若他亏欠了她整个世界一般。
沈嫮玥退后两步,俯身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只依旧是维持着方才的样子,并不愿搭理他。
孟连彦有些好笑,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试探道,“朕如何你了?你且说说看。”
印象之中,似乎他并未有过任何与她不对之处,若说仅仅是因着一连几日不曾入后宫陪着她,那孟连彦以为以她的聪慧,断然不会是因着这等微末小事与他平白置气。
该是旁事才是。
他皱眉想了片刻,依旧是毫无头绪,抬眸看着对面之人,略带苦恼道,“朕当真是想不起来,不如你来与朕稍作提醒如何?”
沈嫮玥抿了抿唇,犹豫了几瞬,站起身来走至他的面前,俯身坐在了他的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脸颊在他颈侧边蹭了蹭,依旧是不愿言语。
孟连彦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将人搂得更紧些,“这几日可还好?”
“嗯。”
“晚膳可有按时按量的用?”
“嗯。”
“是否要歇息了?”
“嗯。”
“……”虽是回答了他,但是孟连彦并未有所动作,而是轻声道,“若是朕有何处不得你心意,只管告知于朕,朕可与你保证,定不会与你怪罪。”
“否。”
“因着珍容华?”
“否。”
“难不成惠贵妃?”
“否。”
“……”既然不是旁人,那么孟连彦以为,所剩的人便只能是他自己了,其实好生回想,她的确每每生气之时,都是因着他的缘故。
孟连彦再度叹气,“不愿与朕说话?”
“并无。”
“那是何缘故?”
“……”沈嫮玥双眸微抬,与之四目相对,讷讷道,“嫔妾只是在与自己置气罢了。”
孟连彦皱了皱眉,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朕尚且没有生气,玥儿又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
“皇上如何能够与嫔妾生气?”沈嫮玥本是沉浸在满满的自责之中,闻言便直接反问道。
孟连彦见其说得理所当然,不由得有些好笑,“朕为何不能与你生气?”
他自问与她置气的次数并不在少数,只不过许多时候,转身便选择暂且不与她计较而已,况且再大的火气,见着她之后,惯是容易心软,尤其是见不得她落泪的模样。
她从来都知晓如何让他最快的消气,譬如此刻。
“嫔妾这么乖,从不惹皇上生气,是以不论何时,皇上都该把嫔妾捧在手心,放在心尖才是,”沈嫮玥的语气依旧是理所应当,仿若本该如此。
孟连彦嗤笑出声,“朕竟不知玥儿如今倒是没有一句真话了。”
她乖么?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沈嫮玥咬唇,语气不满,“嫔妾从不说假话。”
难道他不该与她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么?答案自然只能是肯定的。
孟连彦挑了挑眉,但是却罕见的没有继续与她“争论”,只是转了话题道,“夜深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自她入宫之后的一年时间里,他早已不知不觉的习惯了她的陪伴,包括晚间,是以这一连几日,他竟是都没有睡好,迷迷糊糊之间,触及身边的床榻,总以为是少了什么,让他陡然间便惊醒过来,再难入睡。
习惯到底是可怕的,只不过他却不在乎而已。
沈嫮玥抿了抿唇,“是。”
虽然精神依旧是清明的,但是躺在床榻之上,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她便已然入了梦乡,有他在身边,惯是能够让她心安不已。
孟连彦侧过身子,将人搂在自己的怀里,伸手轻抚她隆起的腹部,耳边传来她绵长的呼吸,心里却是这几日以来,第一次得到了抚慰。
“总是这般聪慧,朕该拿你怎生是好?”
她今晚特地的“闹”上这一出,不过是想要让他与她二人之间的隔阂消除而已,但之所以会产生嫌隙,却是因着之前的惠贵妃和贤妃之事。
即便孟连彦从未在她面前说过半句,可是她定然是通过旁的蛛丝马迹知晓了一定的隐情,是以才会明白她背后的沈家,说到底都是与范家和钟家是面临着相同的境地,保与灭之间,不过是在于人的一念之间而已。
而这个人,只有他而已。
不愿意因着沈家之事与他产生误会,是以便索性将所有的一切摆在了明面之上,既能够防止旁人从中怂恿挑拨,又能够让二人之间的情意一如往常,毕竟闹上这一茬之后,他与她都不是蠢笨之人,自是能够分清其中的利与害。
直接摊说到底过于明显,而选择置气,却是再为容易不过了,因为她知晓,只要她与他撒娇,他便一定会哄,而借坡下驴惯是她的拿手好戏。
聪慧是她,狡猾是她,左右都是她,为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的她而已。
今夜,注定了的一夜好眠。
……
冷宫
“娘娘……”曼青扶着人下了车撵,看着站在前方抬头仰望匾额之人,她只想到了“形影相吊,茕茕孑立”八个字,不知何时,自家娘娘竟是沦落到了这般的地步。
惠贵妃冷笑了一声,“冷宫竟只是名冷宫,丝毫不曾多加掩饰。”
曾几何时,她亦为自身的处境有过担忧,害怕总有一日因着自身的疏忽,而致使她在与皇后和贤妃的争斗之中败下阵来,从此只得沦落为冷宫独处,孤寂一生。
只不过好在担心归担心,如今的她到底是暂且赢了,被打入冷宫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旁人,如此,可该让她高兴才是。
“老奴给娘娘请安,”灰青色宫装的麽麽瞧着仪仗在宫门口停下,即便不知晓是哪位主子,依旧是连忙快速的小跑着出来行礼道。
她于冷宫之中当差十余年,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着主子乘着仪仗而来,毕竟以往都是被人押送过来,模样极为的狼狈与不堪,丝毫不见往日的风光之感。
“麽麽请起,”惠贵妃皱了皱眉头,“不知贤妃在何处?”
“贤妃?敢问是哪个贤妃?”
惠贵妃拉住了正欲发作的曼青,只眼神示意了一番,后者不情不愿的从袖口之中拿出荷包递上去,见着那麽麽接了之后当面掂量了几瞬之后,才变换了神色,毫不掩饰其趋炎附势之态。
“想必娘娘说的便是前几日所送来的贤妃,快请随老奴来便是,”说罢便匆匆福了福身子,转身往前走道。
惠贵妃跟随着方向往里间走去,越往里间越是显得荒凉与落败,三三两两的人间歇聚集在一处,咿咿呀呀的与她们一行人指点,但却没有人胆敢上前半步,且即便见着宫门未关,亦不敢拔腿跑出去。
想来,该是被打怕吓怕了才是。
人来世间几十年,清醒是过,疯癫亦是过。
“娘娘,这便是贤妃的住处了,想来这个时辰人还在里间睡觉,待老奴去为娘娘将她喊起来便是,”带路的麽麽停了步子,讨好道。
惠贵妃四处看了眼,微微摇头,“不必了,本宫直接进去便可。”
“那若是无事,老奴便先退下了,”那老麽麽欠了欠身子,走了几步又转身堆笑道,“娘娘可能有所不知,这冷宫所处的位置极为特殊,冬不暖夏却热,且人待在此处,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娘娘想要……”
话虽未曾说完,但是惠贵妃却是知晓她的意思,不过是想要借此讨要赏银罢了,侧头与身后之人示意了一番,后者自是又伸手递上了个荷包。
“多谢娘娘赏赐,老奴定会为娘娘将此事办妥的,”老麽麽毫不犹豫的接过,掂量了一番之后纳入袖中,“老奴告退了。”
惠贵妃看着她的背影渐远,这才收回了目光,面前这扇破落不堪的瓦房,却是不想竟是堂堂贤妃最后的容身之所,冬日无法取暖,夏日无法纳凉,原来,人亦是能够风水轮流转的。
身处冷宫之中,终日与疯癫之人为伍,若是没有足够的银钱,那么每日所吃的定是比之猪狗尚且不如,所穿的亦是较之乞儿更差,千百种法子时时逼迫,只为让你亦能够成为疯癫之中的一人。
不知贤妃可能捱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