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一众人等皆是聚集于咸福宫之中。
皇后左右看了眼，心里是止不住的慌乱与紧张，“太医可是都进去了？”
“回娘娘，太医已是进去了，”这话皇上自是不会回答，是以魏得忠连忙适时的接话道。
较之皇后，皇上来得却是更早些。
皇后隐隐察觉到身侧之人身上的散发的冷意更甚，是以不敢再多加言语，更不敢有何动作，方才那话问的却是有些失了水准，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太医如何都会赶到的。
既担心惠贵妃能够平安生产诞下皇子，又害怕生产时出任何的意外，否则连累的都定然会是她自己，是以即便是到了时辰，皇后连劝皇上先行用晚膳的勇气亦没有，更不要说是有心思顾及沈嫮玥并未到场之事了。
贤妃瞥了眼皇后，淡淡的收回视线，心中的不安愈发的浓厚，正待开口余光却是看见殿门口的来人，遂又堪堪止了话头。
“老奴给皇上请安，”金麽麽走至上首，俯身行礼道。
“不必多礼，”孟连彦微微皱眉，摆手道，“不知可是母后有何吩咐不成？”
“吩咐倒也谈不上，”金麽麽摇头，沉声道，“只是太后听闻惠贵妃娘娘早产，有些担忧，是以特地派老奴过来看看罢了。”
这话的意思自是表示其所代表的是太后，是以不论皇后等人如何不愿，皆是不敢多加造次。
“敢问皇后娘娘，不知是否可知晓惠贵妃娘娘因何缘故而忽然早产？”金麽麽福了福身子，扬声问道。
所问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且是点名，是以自然轮不到皇后含糊敷衍，毕竟皇上到底还在身侧。
“本宫听宫人禀报惠贵妃早产，便连忙赶来了此处，许多事情却是暂时没有时间理清，”皇后暗自叹了口气，语气却是极为的平静，“不过惠贵妃怀有身孕如今已是有八个月，想来此时生产亦是可能，具体情形如何，不如等太医出来之后好生问问如何？”
不得不说，皇后的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滴水不漏，既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毕竟是因着时间急迫，即便真有意外情况自己不知晓亦是情有可原，而且又避免了意外发生之后连累到自身的嫌疑。
贤妃冷眼瞥过，不置一词。
“既然如此，那便等太医出来之后再问吧，”孟连彦淡淡的开口道，双眸之中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担忧。
“已是快酉时了，皇上不如先去用晚膳如何？”皇后顿了顿，犹豫着选择开口道，“女子生产所耗费的时间惯是没有定数，若是……”
“不必了，”不等其说完，孟连彦便冷冷的打断了她。
皇后压下心中的苦涩，只点了点头以示回应，若不是顾念着皇上龙体，为尽到身为皇后的责任，否则在这个时候，她如何都不愿开口触了他的霉头。
明知不可行而执意开口，不过是身份使然的缘故罢了。
片刻后，苏太医面色凝重的走了出来，拱手道，“皇上，惠贵妃娘娘的身子惯是强健，胎儿亦是没有任何的问题，此番忽然早产，却是因着中毒的缘故……”
一句话可谓是掀起了千层浪，皇后等人皆是震惊不已，害怕、恐惧、欣喜、侥幸、同情……各种情感交杂在一起，令她们面上的神情亦是变幻莫测。
“中毒？为何会中毒？”孟连彦厉声问道，“朕记得明明与尔等吩咐过，要好生看顾惠贵妃那胎，如何都不得出现任何的差错。”
众人皆是俯身跪了下来，讷讷不敢多言语。
“微臣知罪，甘愿受罚，”苏太医头伏地磕了一个头，“只是对于惠贵妃娘娘……情况紧急，还望皇上能够做主与微臣一个……”
“保大，”不等其说完，孟连彦便直接冷声道，“朕要惠贵妃平平安安。”
皇后与贤妃皆是顾不得心底的复杂情绪，抬头劝道，“皇上，子嗣乃是国之根本，倘若有个万一，届时定会动摇民心，国家动荡，求皇上三思啊……”
皇上登基已是四年，但却一直都没有存活的子嗣，先不论皇上在其中承担了多大的压力，便是身处后宫的皇后，亦是常常忧心得难以入眠，后继无人到底是她身为皇后的失职，为太后责怪，为妃嫔耻笑，她都难以辩驳半句。
况且，若是就此能够劝说皇上改变主意，在保大与保小之中选择后者，那么之前所有的担心都不足为惧，一直以来最大的劲敌亦是不再有任何的威胁，日后的前路如何可想而知。
于皇后而言，选择保小却是再好不过了。
而皇后能够想到的，贤妃自然亦能够想到，连磕三个头，哽咽道，“皇上，惠贵妃娘娘怀胎十月，惯是辛苦，母子连心，想必其定亦是盼着皇嗣能够平安降生，若是届时醒来发觉皇嗣有个万一，定亦是痛不欲生的，是以求皇上三思啊……”
贤妃同样亦是为人母妃，对于女子的心思自是清楚，但凡不是那般自私自利之人，定是会将孩子看得比之自身的性命更重，何况还是在后宫之中呢。
“求皇上三思……”
“求皇上三思……”
“求皇上三思……”
“……”
孟连彦瞥了眼跪倒在地的一众妃嫔，冷声道，“要跪都给朕去外间跪着，惠贵妃若是不能平安，尔等亦不必起身了。”
“臣妾|嫔妾|婢妾遵旨，”众人皆是磕了一个头，齐声道。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即便她们不愿因着惠贵妃而受罚，但是此时的情形却是由不得她们本心所愿，若是不随着皇后和贤妃一同劝慰皇上，那么他日定是会被皇后和贤妃秋后算账，况且于她们自身而言，亦同样是希望惠贵妃有个万一。
若说之前或许会以为惠贵妃已然失宠，不再如以往那般风光，可是从今日的情形来看，显然只是她们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在皇上心里，惠贵妃较之皇嗣更加重要，这个认知让她们心里尤为的不安与不愤。
倘若今日惠贵妃能够平安，那么想必不日便将是她们的死期，成功之人向来只容许一人而已，旁人都要用自身的尸骨堆出一条康庄大道来与其践踏才是。
贤妃与皇后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浓浓的不安之意，余光瞥见身侧之人，微微以眼神与其示意，若是能够抓住救命稻草亦是好的。
皇后瞬间会意，如今的她与贤妃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再也顾不得以往的恩怨，犹豫着开口道，“金麽麽，还望能够代本宫与太后娘娘转告，等到惠贵妃娘娘生产之后，本宫定是会亲自前往慈宁宫请罪。”
此时，所有的希望都只在太后身上，明知渺茫，但却是不得不试上一试。
金麽麽叹了口气，“在老奴过来咸福宫之前，太后娘娘已是与老奴有过吩咐，今日不论发生何种意外，所有的一切皆按皇上的旨意办，不得有任何的异议。”
言外之意便是赞同皇上的“保大”了。
皇后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若不是身后的宫女及时扶住，险些摔倒，强稳了稳心神，“如此也好。”
不论惠贵妃今日能否平安生下皇嗣，只要其能够好生活着，那么明日皇上的宠爱只会更甚从前，毕竟许多时候，同情与怜悯亦是一同变相的补偿，男人心中一旦存了愧疚，那么便是一辈子的事了。
届时惠贵妃三千荣宠集于一身，风光无限，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只会死不瞑目，二人的日后的结局已然注定了。
贤妃跪在院子中，双眸冷冷的斜睨了一眼前方摇摇欲坠的皇后，不屑的叹了口气，事情发展到这步境地，只会黯然伤神又有何用处，反倒是不如分出心神想想其中可有何转机。
她始终都不能忘记午间的时候，惠贵妃特地当着众人之面与她“和好”之事，莫非惠贵妃是一早便有预感生产时的艰难？不，不会，惠贵妃不过是因着中毒的缘故而导致早产，而这毒……
以惠贵妃的能力，如何都不该失了防范让人着手才是，且是在这般重要的关口，轻则危及胎儿，重则一尸两命，何况有血的教训在前，两度小产定会让其倍加小心才是。
何人下的毒，如何下的毒，为何能够得手……诸多的疑问摆在了贤妃的面前，让她一时之间难以从中理出思绪，细细的将自己近些日子以来的所为过滤了一遍，并未发觉有任何的让人可趁之机。
只是即便是这样，依旧是不能就此心安。
“阿弥陀佛，但愿惠贵妃娘娘能够平平安安，福泽一生，”顺妃倏地叹了口气，低声道。
院中寂静无声，是以顺妃的这句话众人皆是听在了耳中，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应和半句，于她们而言，若是能够平安，并无任何的益处，可若是不能够平安，亦同样是无半分的好处。
左右都是要连累到自身，且是无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