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端坐在木椅之上,全然忘却了身体传来的疼痛,只瞥了眼沙漏,踌躇着开口道,“皇上,已是三更天了,不如先去歇息如何?”
“正是,此处有皇后娘娘与臣妾在,一旦有任何消息,定会着人与皇上禀报……”贤妃无法,只得亦是出声附和道。
到了此时,若是她还不能发觉出惠贵妃在皇上心中的重要程度,那显然是有些太过于蠢笨了。
当年,惠贵妃两度小产,为七皇子的皇上皆是陪了她近半年的功夫,椒房独宠只为抚平其心中的伤痛,而那个时候,贤妃只以为是因着自身所做之事为皇上察觉,让其厌弃致使故意警醒罢了。
如今想来,可当真是有些太过于愚蠢了。
从始至终,在皇上心里,她们三人之中,最为重要的始终都不过是惠贵妃而已,是以即便其家世最不显,入宫之后依旧能够成为惠贵妃,而自己却不过是贤妃而已。
贤妃,贤妃,她可并不贤惠。
“不必了,且等着吧,”孟连彦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再劝。
“是。”
偌大的殿内寂静无声,细针落地可闻,皇后并不觉着有任何的尴尬或是难堪之意,只是止不住的害怕与恐惧。
贤妃方才的猜测犹言在耳,字字皆是在与皇后警醒,即便惠贵妃所要对付的人不一定只是自己,可是她仍旧是难以安心,活得到明天的日出,却不一定能够看得见明日的日落。
朝不保夕,忧虑重重,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见着太医出来,皇后慌忙的压下心中的愁思,问道,“苏太医,不知惠贵妃情况如何?”
苏太医拱手沉声道,“回皇上,惠贵妃娘娘已是无碍了,只不过其腹中的皇嗣……”说罢便俯身跪了下来,“微臣无能,求皇上降罪……”
话里的意思如何在场之人皆是瞬间领悟,各种错杂的情绪交织在一处,却是让人有些难以做出反应。
“求皇上保重龙体……”皇后回神之后,与贤妃亦是跪了下来,沉痛劝慰道。
即便失去了其腹中的皇嗣,可是因着惠贵妃得以保全性命,是以这一事实并未让皇后与贤妃二人有任何的高兴之处,如若可以选择,她们宁愿当初皇上所做出的选择为保小不保大,毕竟手无寸铁的幼儿的威慑力到底是有限的。
如今的情形,看似是回到了最初,只是其中隐含的差别,皇后以为并不能够小觑,他日如何全然在皇上的转念之间罢了。
“苏太医之前说惠贵妃早产是中毒所致?”片刻后,孟连彦终是强自压下心中的悲痛,冷声开口问道。
“正是,”苏太医磕了一个头,答道,“以惠贵妃娘娘的身子情况,若不是因着中毒,生产之时是断然不会出现这般的状况……”
“朕不论到底所种的是何毒,亦不管到底因何原因而导致的中毒,只是问你一句,可有法子查出背后之人?”
苏太医犹豫了几番,终是道,“惠贵妃娘娘所中的毒不过是专门针对怀孕之人,特地催人早产以至于难产的,效果虽是能够立竿见影,但是想必下毒之人,短时间之内定是难以将毒物处理干净……”
“是以若是皇上准许微臣仔细探查娘娘住处,那微臣或许能够尽快查明……”
“不只是咸福宫,便是整个后宫,朕亦是许你亲自来查,”孟连彦不等其说完,便直接决定道,大有不抓住背后之人善不罢休的意味。
“皇上,万万不可啊……”话音刚落,皇后便率先劝道,“若当真如此做,只怕会惹来非议,于惠贵妃亦是无半分好处的……”
贤妃冷冷的勾了勾嘴角,俯身头伏地,“皇上若是想要与惠贵妃娘娘一个交代,臣妾愿意被搜宫,只为与惠贵妃娘娘证明自身清白。”
“贤妃……”皇后怒不可遏的转头低声厉喝道,只是话到底不敢说得太多。
孟连彦双眸之中闪过一丝狠决,肃声道,“皇后不必再劝,朕今日定要与惠贵妃一个交代,与前朝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话已至此,皇后自知再劝不仅不能令其有半分的改变,而且是在平白的增添自身的嫌疑,反倒是不如贤妃看得清楚,早早的将自己推出去以证清白。
“既然如此,那臣妾这便着人安排。”
孟连彦摆手,“此事无需劳烦皇后,由魏得忠去办便是。”
既然决定要做,那便索性做得更为的彻底和干脆。
“是,”皇后苦涩一笑,应声道。
事到如今,皇上到底是依旧不曾真正信她。
孟连彦与魏得忠低声吩咐了几句,待其行礼走出大殿之后,这才看向所跪着的三人,“尔等先起身吧。”
“谢皇上。”
“苏太医,不知惠贵妃此时可是已经醒了?”孟连彦怀了几分期待,问道。
“回皇上,惠贵妃娘娘想必这会子该是醒来了,”苏太医应了声,道,“只不过此时身子怕是有些虚弱,若是……”
“朕去看看她,”孟连彦不等其说完,便径自起身道。
皇后微微低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不由得苦叹了一口气,侧目冷然道,“本宫竟是不知贤妃何时这般光明磊落了?”
这话自是讽刺。
皇上命人搜宫,并不是担心魏得忠等人能够从坤宁宫之中搜出任何的不合时宜的物什来,而是因着搜宫所打的名号是为了惠贵妃,是以待到明日,此事定是会传遍前朝与后宫,届时所有人都会清楚惠贵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如何,而她身为皇后,威信又该如何树立?凭何立足呢?
“臣妾对于皇后娘娘这话,却是有些不明白了,”贤妃冷嗤一声,“如今惠贵妃娘娘失了腹中皇嗣,正是伤心悲痛之时,皇上与其一个明白的交代,莫非不是应该的么?”
皇后蹙了蹙眉头,几瞬过后才恍然大悟,“不错,惠贵妃失了皇嗣,皇上自是要与她一个交代,如此亦是与孟周国的百姓交代,理应这般才是。”
打着惠贵妃的名号与打着皇嗣的名号,二者之间自然是有差别的,前者会为皇后带来无尽的麻烦,可后者到底是已然不在人世,后患早已被除,无需担忧。
贤妃见其想通,便叹了口气道,“若是无事,臣妾便想要先行回宫,不知皇后娘娘可愿同行?”
折腾了大半夜的功夫,前后近五六个时辰,即便自诩体力再好,此时亦是有些坚持不住了。
皇后亦是点了点头,“本宫亦是该回去了。”
魏得忠自是要带人搜宫,那么想必第一个去的便是坤宁宫才是,如若她不能够及时赶到,惹出麻烦实在是再为容易不过的事了。
但愿此次风波与她无关才好。
……
重华宫
“主子,惠贵妃娘娘生下了一个死胎……”乐容走进来,面带愁容的低声禀报道。
女子生产本就是大事,变数亦是再多不过了,即便没有中毒一说,平安依旧是不能够全然保证,何况是在这个当口被人着手了呢。
叶映愣了愣,片刻后才叹气道,“想必惠贵妃娘娘此时该是极为的伤心了……”
“是,听说皇上亦是悲痛不已,”乐容点了点头,“特地命魏公公带着人搜宫,据说是不找到背后之人绝不罢休。”
“搜宫?”
“是,想必此时人尚且在坤宁宫吧,”乐容应声道。
“可知其所中的为何毒?”叶映皱眉,问道。
叶映隐隐之中以为此事并不简单,要么是背后之人太为得用,要么便是惠贵妃太过疏忽,可不论是哪一种,她都以为有些不可能。
入宫一年,对于旁人或许她尚且有些难以看清,可是对于惠贵妃,却是再为了解不过了,本性之中,她与惠贵妃是同一种人,只不过是因着二人待皇上的情感不同,是以打从一开始便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罢了。
所选的路不同,前处的风景自然亦不同,而如今看来,幸好是不一样,否则她定然不能够承担这般的后果。
“只听说是会让怀孕之人早产的毒物,至于具体是何名字,尚且不得而知……”乐容将打听得来的消息尽数说出,只是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叶映抿了抿唇,“如此看来,这不过是特地针对惠贵妃娘娘罢了。”
“可会亦包括了舒婕妤?”乐容将初时的猜测说出,不论是否是她过于杞人忧天,只希望让自家主子多个心眼,多些防范才好。
“舒婕妤?”叶映站起身来,在室内走了两圈,倏地停了步子,“不,不会包括舒婕妤。”
不会包括沈嫮玥,亦绝对不能够包括沈嫮玥。
“待会若是魏公公来重华宫,你只……”叶映招手示意其近前,凑近低声耳语道,“可是明白了?”
“主子,这般做可会让皇上不满?”乐容不由得有些担忧,犹豫着开口。
叶映摇了摇头,淡笑,“放心吧,皇上不会不满的。”
不仅不会不满,反而会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