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贤妃娘娘着人送布料来了,”和菱走进来,看了眼上首之人,说道。
沈嫮玥放下手中的朱笔,点了点头道,“随本嫔出去瞧瞧吧。”
如今已是年底,再过五六日便是除夕之夜,与各宫妃嫔的份例自是早便分发下来,只是于沈嫮玥而言,却由皇后娘娘做主多与她恩典,是以自贤妃接手尚功局之后,不论其是否真心愿意,皆需按照其旨意行事。
“是。”
沈嫮玥走出内室,见着来人,却是轻笑了声,“本嫔竟是不知如此小事,倒是连累又莲姑娘亲自跑一趟了。”
贤妃待她可当真是看重,连身边的大宫女都派来做这等微末小事,若说是仅仅为了给予沈嫮玥颜面,那她自是不信。
别有用心四字用在此处,沈嫮玥以为再为恰当不过了。
“奴婢见过舒容华,”又莲福了福身子。
沈嫮玥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贤妃娘娘怕底下人不得用,唯恐忙中出错惹了舒容华生气自是不美,左右奴婢得空,是以便将此事交由奴婢来办了,”又莲面上含了笑容,道。
又莲与对面之人交集并不多,大多时候不过是多看上几眼罢了,至于如此时这般对面交流,却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次。
她记得十分清楚,对面之人初初入宫之时,她跟随贤妃去往坤宁宫请安,匆匆一瞥之后,那双眸子便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此生之中,她从未见过较之更为纯粹清净的双眸了。
再之后,又莲不过是听旁人禀报她的消息,却甚少能够见到真人,从当初的贵人,一步一步的走到今日的容华,其中所花费的不过大半年的功夫,可是又莲清楚,旁人所看不见的心血与精力定是难以算计。
在这深宫里,每走一步,皆是伴随着无数的心酸与艰难。
“昨日恰巧进了些雨丝锦,连着之前的彩晕锦和妆花缎,贤妃娘娘都让奴婢带来了,”又莲看了眼身后,招呼后边的小宫女上前,道,“舒容华只管随意的挑选便是,若是这里的花样与颜色不得心意,奴婢可着人再行送来亦是无碍的。”
沈嫮玥挑了挑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后看去,不由得轻笑了声,“又莲姑娘却是说笑了,这般多的式样,又如何会皆不得本嫔心意呢。”
不论是否得她心意,她都只得在此处挑选,且不能够当真随着心意的尽情挑选,否则以又莲方才的那话,倘若入了旁人的耳中,只怕沈嫮玥就此会落下个不知好歹的名声。
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刻意强调昨日才进的雨丝锦,便是在暗示如这般的锦缎,不论是皇后亦或是惠贵妃等其他妃嫔,皆是尚未挑选而尽数送来了关雎宫,是以沈嫮玥自是不能够多挑。
“这般多的花样,本嫔却是有些挑花眼了,不若又莲姑娘来帮本嫔一同瞧瞧吧,”沈嫮玥左右看了眼,顿了顿,才转身道。
“舒容华折煞奴婢了,”又莲连忙摇了摇头,道,“奴婢不过是低贱之人,且是十分眼拙,如何能够帮舒容华挑选呢?”
她不可能会帮其挑选,这一点,又莲知晓对面之人亦是十分清楚的。
沈嫮玥亦不在意,犹豫了一瞬,道,“便这匹藕荷色的妆花缎并这匹宝蓝色的彩晕锦,至于雨丝锦,便选这匹秋香色的吧。”
既是送来三种布料来,沈嫮玥一种只选一匹,且颜色都不算是格外出众的,便是旁人再想多言亦是无法的。
“舒容华多挑选几匹亦是无碍的……”又莲继续劝道,可是话尚未说完,便察觉到了身侧之人的打量目光,通身顿时只觉着有股凉意,讷讷的闭口不再多言。
“本嫔已是挑好了,”沈嫮玥灼灼的目光盯着她,勾了勾嘴角道,“若是无事,又莲姑娘不如就此退下吧,本嫔竟是有些乏了。”
又莲皱了皱眉,却不敢将心中的不快表现出来,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告退。”
话既然这般说了,她自是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沈嫮玥见着人已然出了大殿,这才转身回了内室。
看了眼墨迹已干的字迹,不由得叹了口气,自今日早起之后,不知为何她的心便是七上八下的,总是有些心神不宁,可宋麽麽只道有孕初期皆是如此,不必太过担忧,直觉于沈嫮玥并非如此,可到底何处不对劲她却又想不出来。
罢了,姑且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
“嫔妾|婢妾见过叶婉仪,”安慕卿等人见着前方之人之时,连忙上前行礼道。
叶映轻笑了声,“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吧。”
安慕卿起身,将目光淡淡的转开,并不愿多开口,于她而言,既是心中不快,实在不需掩藏。
管千凝见状亦露出笑容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却是不想叶婉仪竟是亦喜爱梅花。”
“婢妾听宫人言,梅苑的梅花开得极好,是以特地随着几位姐妹来瞧了瞧,却是不想竟是遇到了同样喜爱梅花的叶婉仪,”范柔嘉亦附和道。
叶映扬了扬嘴角,“本嫔是否喜爱梅花并无紧要,只几位妹妹特地来瞧上几眼,倒也不枉费了自己的一番心思。”
这话自是在讽刺。
自那日各宫得了皇上来梅苑的消息之后,众妃嫔皆是会有意无意的盛装打扮,不住的徘徊于梅苑附近,平白的多添了几抹鲜艳色彩。
宁清扬不由得皱了皱眉,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开口,可是她不愿多说,并不代表便能够随她心意。
“宁良媛的这副样子,似乎是对本嫔有些不满呢,”叶映侧头看着另一人,冷冷道,“可是本嫔哪句话惹了宁良媛的不快?”
宁清扬连忙福了福身子,“叶婉仪说笑了,婢妾并无任何的不满,只是性子木讷,不善言语,是以害怕话说错了惹了叶婉仪的不喜。”
不论她是否甘心,此时她皆需伏低做小。
叶映已不再只是初入宫时的贵人,而是为她所不及的婉仪,无论是较之安慕卿亦或是较之她而言,皆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你这话的意思便是在说本嫔不近人情了?”叶映并未因着她的解释,而就此放过她,而是继续道。
安慕卿站在一旁,听到现在饶是她再过于蠢笨,亦是清楚其只不过是为了为难罢了,想要开口论理却被另一侧的范柔嘉拉了衣袖,只得忍了又忍。
宁清扬的身子底子不错,可是半蹲着身子到此时,依旧是有些摇摇欲坠,面上却始终平静如初,“婢妾不敢,求叶婉仪明鉴。”
其实宁清扬并不懂,为何叶映会忽然针对于她,毕竟在她看来,叶映虽是受了恩宠,可是却从不愿过多的涉及后宫之事,是以并无任何的理由与她为难才是。
可惜到底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一时之间,本嫔倒是难以明鉴,”叶映自身后的宫女手里接过暖炉,转而问道,“想来宁良媛应是十分喜爱这梅花了?”
宁清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却只得答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这般的高洁品格,婢妾自是喜欢的。”
这话无论如何都是寻不出半分的差错的,可是宁清扬却是清楚,这定然不会是其本意。
叶映冷冷的笑道,“那不如宁良媛多在此处待上些时辰,也好一次能够看个够,以免等到明日亦或是后日,又巴巴的想着要来此处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倘若她们再不明白,那显然是太过于愚蠢了些。
针对自是有的,只不过并非是宁清扬一人,而是她们这一行人,甚至是所有的较之其品级低的妃嫔,怪只怪她们扰了其清静。
“梅苑本就是供人赏景的,叶婉仪这话却是说笑了,”宁清扬亦冷笑道。
即便她们来此处的目的并不单纯,可是她却以为同样出现在此处的对面之人,未必能够好到哪里去,而身为后宫妃嫔,来这梅苑自是各凭心意罢了,如何又会因着叶婉仪不喜便就此不再踏足呢。
“本嫔有无说笑,宁良媛想必心中定是清楚的,”叶映瞥了她一眼,顿了顿,继续道,“倘若依旧不甚清楚,不如在这跪上半个时辰,也好让脑子清醒清醒吧。”
说罢亦不管她们几人如何作想,直接转身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主子,如此做可会太过张扬了些……”乐容等走远了些,这才凑近问道。
叶映冷哼了声,“本嫔不过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何人罢了。”
对于宁清扬,自打第一眼见着之后,叶映便是十分不喜,其始终皆是静静的待在一旁,仿若并无任何的存在之处,如此像极了某种蛰伏的动物。
令人心生厌恶至极。
“那倘若宁良媛并不会按照主子说的去做呢?”
叶映叹了口气,淡淡道,“放心,她不仅会做,而且会做得更甚。”
叶映让她罚跪,到最终不过是会成为她利用的一出苦肉计罢了,为人做了筏子,叶映并不在乎,毕竟结果如何谁人亦不知晓。
“倒是可惜了满园的梅花了,”叶映唯独可惜的便是这一点,至于旁的,其实她并不在意。
不过是闲来无趣,四处转转便到了此处,竟是不想到了这般的时辰,依旧是热闹非常。
只怕日后再不能踏足这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