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两位妹妹在聊何事以至于如此喜形于色?”湘婕妤寻了个恰当时机,出声道,因着声音拿捏得精准,是以并不会显得突兀。
沈嫮玥的目光放在了下首,只见范柔嘉一袭绮丽绚烂的舞裙衬得其较之平日多添了几分魅惑与美艳,三千秀发皆是被挽成了发髻,只在耳边用一朵白玉娇花加以装饰,额间的红梅花钿反而使其更显冷艳,连带着底下的轻纱覆面,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之色。
沈嫮玥不禁暗自点头,妖艳与清纯如此矛盾的两者皆是在其身上完美的予以结合,不论旁的如何,沈嫮玥以为以范柔嘉的姿色,定是能担当得起倾城倾国这四字,亦难怪她们初入宫廷之时,最先侍寝的是她范柔嘉。
想来于孟连彦而言,到底亦是个视觉动物,本性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笑傲烟云,醉梦酣美,一连串的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自带美感,长长的水袖于空中扬起,一跃而起,腰身后仰,随即不断旋转的弧度,连续的转袖一气呵成,乐曲或激烈似火,或柔和如水,配合得天衣无缝。
待一个动作停下,沈嫮玥才出声道,“左右不过是些女儿家的事,湘婕妤不必探听得清楚,只因实在是说不上任何的新鲜。”
这话本身并无任何的不敬,可因着说话之人的态度,若是偏要寻出半分的不是,倒也不是不可以。
孟连彦有些乏味可陈,面上始终皆是淡淡的,每逢佳节的筵席,皆是这般的形式,唯一不同的不过是换了个人罢了,只是他自是不会表现出任何的不耐与烦躁,而是目光四处游移,不定的暗自打量众人。
隐隐之中听得下首传来的声音,顺着方向看过去,一眼便被吸引了目光,依旧是不施粉黛的模样,与他印象之中并无二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圆台之上,双眸之中流转的光彩让他忍不住暗自心惊,更显五官精致可人,讨人欢喜。
美人当如是。
再反观她始终所看之人,细细比较之下,容貌的确是上佳,若是第一眼初看之时,定会惊艳,可是细看之后,他却宁愿选择前者,只因那双眸子之中所带的灵气,无人可比拟,后者相比之下却是显然落了下乘。
湘婕妤冷哼了一声,想要发作却终是忍住,以她如今的境地来看,如此做只怕会是讨不得任何的好处,是以除了忍耐依旧只有忍耐。
沈嫮玥见身侧之人有意无意的与她坐远了些,不由得有些好笑,感受到一道目光之时,亦抬头往上首望去,他今日难得的穿了一件暗红色九龙刺绣长袍,金丝腰带盘桓其中,束起的玉冠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宇不凡。
微微的勾了勾嘴角,正待转开视线之时却是不妨四目相对,至于他略带戏谑的眼神,沈嫮玥对此只挑了挑眉,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一曲终了,范柔嘉亦完成了最后的动作,场上适时的响起了赞叹之声。
孟连彦淡淡的转回目光,不咸不淡的赏赐了些东西,便不再多言,如此之舞曲,美则美矣,可到底是令他无法提起兴趣来,反倒是不如与某人单独相处来得畅快。
之后陆续有几位妃嫔上场,只不过所表演的并不够出众,亦包括其中的杜洵美,是以沈嫮玥一时之间却是有些兴致缺缺,看着各人表演完之后,孟连彦皆是照常的赐下些赏赐,偶尔皇后亦会跟着赏赐一番,如此便算是结束了这场训练已久的表演。
小半个时辰之后,终是结束了所有的献艺。
筵席进行到此时,其实并无任何让人欢喜激动的时刻,只是因着到现在,皇上亦无任何表示要招妃嫔侍寝的意思,是以众人皆是存了万分的期待,希冀如此之美好愿望能够得以实现。
太后借口身子乏了,适时的离开之后,众人更是多了几分明目张胆,少了几分顾及。
沈嫮玥看着众妃嫔皆是有意无意的暗送秋波,不由得有些好笑,亦随着众人的视线,紧紧的盯着上首之人。
须臾之后,皇后见状只得出声道,“皇上,今晚……”
按着她本心所愿,自是希望皇上今夜能够宿在坤宁宫,可是饶是她再过蠢笨,亦是知晓这不过是她的妄想而已,如何都不会成真。
倘若不是她自己,那最好便是沈嫮玥了,当然,皇上独寝亦是无碍,否则若是此时选了旁人,皇后唯恐今后多生变故。
皇子只出于一人之腹再好不过了。
孟连彦的目光淡淡的扫视了一圈,见众人的面上皆是或多或少的露出了娇羞的神色,只除了坐在一处的二人,道,“不如叶婉仪吧。”
皇后的心里“咯噔”了一声,面上却是平静如初,道,“是,臣妾这便着人准备。”
“不必了,朕去重华宫便是,”孟连彦摇了摇头,道。
今夜是除夕之夜,得了侍寝自是大的恩典,是以一般皆会宿在乾清宫,而非后宫妃嫔的寝宫。
旁人见状皆是不可避免的露出了一番失望的神色,可是因着所选之人不是沈嫮玥,是以她们又能够诡异的寻得平衡,甚至是能够分出心神来幸灾乐祸。
沈嫮玥对此只是挑了挑眉,压下了心中隐含的几分失落,并不愿有任何的表现出来,淡淡的看着面前的琉璃盏。
片刻之后,孟连彦终是起身离了此处,是以没过多久,沈嫮玥亦寻了个借口,径自回了关雎宫。
既是他不在,她又何必多待,偶尔任性一回,想必亦不会出了大的岔子才是。
……
“主子如何都该放宽心才是,”和菱落后她半步,随她出了大殿,劝道,“在皇上心里,依旧是有主子的。”
和菱这话是真心话,如今的情形在她看来,已是比之她当初的预料好上太多了,与旁的许多妃嫔比较起来,更是天上地下,两处不同。
有子嗣,有恩宠,如此便足矣了。
沈嫮玥勾了勾嘴角,“你不必劝本嫔,该是如何,本嫔心中自是有数。”
倘若她猜想得不错,至少孟连彦与叶映之间尚且没有情意,至于旁的如何,她却是不太在意,当然,亦不能够说不在意,只是无法在意才是。
从一开始,她便十分清楚她今后的男人是何人,是以早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否则亦不会安适度日至今。
“是,”和菱点头应声道,“主子该多多为腹中胎儿着想才是。”
“你说本嫔若是与皇上求个恩典如何?”沈嫮玥忽而问道,倘若是之前,她自是认为他定会答应与她,可是此时,却是莫名的有些不够确定了。
大年初三,妃位以上的妃嫔以及嫔位之上得了恩典的妃嫔,皆是可让家人进宫团聚,视为皇家的恩典,而对于皇后,却又是不同,当其需要之时,可让家人径自递了牌子,不受时节束缚。
如此自是因着身份尊贵有别,说到底不过是差距而已,但亦正是因着有差距,是以人人皆是渴望能够爬到最高处,享受最为尊贵的待遇,为她人所不及。
只是可惜,最高位只得一人而已。
和菱自是清楚自家主子的心思,想了想道,“奴婢以为此事尚需皇上亲自提出更好才是。”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自家主子不过是初升了容华的位分,且又是身怀有孕,倘若此时再多提要求,恳求恩典,只怕届时又会与人落下个恃宠而骄的名声,如此到底是不好。
沈嫮玥叹了口气,“你说得不错。”
她又何尝不清楚此事由孟连彦亲自提出更好,是以才几次话到了嘴边,皆是生生咽下,只是揣着糊涂罢了,可是左等右等到现在,她却是有些失了信心了。
在他心里,想必定是不喜她过多的与家人接触,这一点她早便有所察觉,只是一直都以为不过是自身的错觉罢了。
原因为何,沈嫮玥并不知晓。
“罢了,回宫吧,”沈嫮玥上了车撵,吩咐道,“左右时辰还早,雪天路滑,慢些便是。”
“是。”
……
重华宫
“嫔妾给皇上请安,”叶映见着人走进来,起身行礼道。
孟连彦摆了摆手,“起身吧。”
叶映自身后宫女手中接了茶盏,亲自递与他的手边,道,“皇上怎的今日过来了?”
除夕之夜,这般大的恩典如何都不该是生生便宜她才是,如此反倒是令她心有不安。
“朕去何处,莫非要与你商量不成?”孟连彦捧起茶盏,淡淡道。
叶映轻笑了声,“皇上息怒,嫔妾不过是因着好奇随口问一句罢了。”
“好奇之人皆是活不长久,”孟连彦沉声道,面上依旧无甚表情,“想必你爹爹理应与你有所教导才是。”
如叶映这般的性子,倘若不是家人有意教导,如何都不该是今日这般的模样,想必打从一开始,叶家便是想好了今日的计策。
只是后路摆在面前,能否选到正确的一条,尚且需要看叶家之人是否足够聪慧。
叶映抿了抿唇,福身道,“是,嫔妾无状了。”
“初三那日,让你娘亲入宫吧,你们母女二人已是许久未见,想必对你亦是担心不已,”孟连彦轻轻的拨动茶盖,道。
叶映暗自皱了皱眉,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再次福身道,“嫔妾谢皇上恩典。”
“你早些休息,”孟连彦看了她一眼,将茶盏放回了案几之上,起身往外走道,“不必相送了。”
“嫔妾恭送皇上,”叶映站起身来,冷笑了声。
案几之上白底红梅描金茶盏不过被挪动了位置,里间的茶水依旧是初时的温度,且未曾动过分毫。
她可当真是蠢笨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