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给皇上请安,”沈嫮玥见着人已入了关雎宫,缓缓俯身行礼道。
她如今已是嫔位,礼数又是不同。
“不必多礼,”孟连彦走近扶了她一把,轻笑了声,“今日怎的站在外间了?”
“等风、等雨,亦在等你,”沈嫮玥眉眼弯弯,丝毫没有任何的羞涩之意,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外间风大,便是要谢朕,亦不必如此,朕不在意,”孟连彦对上她的双眸,带了几分认真道。
对于她的这般外露的情感,孟连彦早已慢慢的习惯了,只是心底从不排斥。
沈嫮玥将素手放在他的手里,轻握了握,“不过这一回罢了,皇上不必担心。”
她的身子并不差,即便此时有风,可是并不会真的与她有任何的损害。
“朕不过是可怜你到时候喝药又是闹得如同三岁孩童一般了,平白的损伤自身的威严,”孟连彦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淡淡道。
前些日子,太医开了药方与她调养身子,即便再三嘱咐极苦之药切莫与她,可是再三挑选删减之后,她依旧是每次闹上又闹,当真比起孩童亦是不如的。
更可气的是,偏偏这般的她,孟连彦却没有法子与她管治,令她中毒,他本就心有内疚,倘若再罚得厉害了,他到底是于心不忍。
“皇上贵人事忙,许多事理应过了便忘才是,何苦将这般的事记到现在呢?”
沈嫮玥不止一次的怀疑,古人定是不知药尚且有“甜”的,是以才有所谓的良药苦口,以此来安慰自己喝下那苦到极致的药,身子本就无甚大碍,委屈自己喝下那药,她以为这才是真的与自己为难。
孟连彦轻哼了声,拉着她往里间走了几步才道,“如此看来,又是朕的错了?”
“嫔妾不敢,”沈嫮玥清了清嗓子,顾左右而言其他,“不知皇上可是渴了,今早皇上着人送来的君山银针,嫔妾喝着倒是不错。”
清冽醇厚,清香怡人,饶是她再不懂茶,亦知这定是极好的佳品。
孟连彦轻笑了声,“朕倒是不知你何时喜茶了?”
与他在一处之时,大多时候皆是他喝茶,而她简单的一杯白水便打发了,偶尔随他喝上几口,可是孟连彦却是清楚,她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不过是想着先行试试,等皇上来了,嫔妾好歹亦能答上几句罢了,”沈嫮玥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即便如她这般不懂风雅之人,在宫里只怕是仅此一人。
与其邯郸学步,东施效颦,倒不如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后者更令自己舒坦,亦不会多惹旁人笑话。
“倒是难为你的心思除了放在话本之外,亦能够分神为朕着想了,”孟连彦嗤笑了一声,淡淡道。
他的话自是反话,沈嫮玥亦能听得出来,可是她偏偏要顺着他的话说,“皇上可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弯了弯嘴角,并不卖关子,“皇上较之话本之上的那些书生,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实在是毫无可比性,是以嫔妾看话本,越看越是能察觉出皇上的好处来。”
言下之意,便是在说她看话本目的其实都在他罢了。
孟连彦不由得大笑,他倒是再一次见识到了她的“厚脸皮”,暗自摇了摇头,于她这般的伶牙俐齿,强词夺理,他却是只得无话可说。
“如此,朕送你的那些话本,倒是有些自讨苦吃了。”
“嫔妾以为,这‘苦’字换做是‘甜’,理应更为得当才是,”沈嫮玥见他面上露出后悔之意,连忙拉了他坐在木椅之上,挑了挑眉道,“毕竟,每看一本话本,嫔妾与皇上的爱慕之情可是更浓。”
孟连彦捧起茶盏浅抿一口,不接她的话,“这茶叶今年统共才得了一点,朕可是都送到你这里来了。”
每年各地皆有上贡,送入宫中的贡品自是千挑万选,得出来的便是佳品之中的佳品,然后再由皇上赏赐给文武百官,亦或是后宫妃嫔,因着官职与位分的差别,自是区别对待,可是不论如何,最终留在乾清宫的,则是佳品之中的极品,亦即最最为优质的。
“嫔妾定会把这茶都留给皇上,”沈嫮玥看了眼他手中的茶盏,语气肯定的保证道。
孟连彦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轻笑了声,她莫不是以为他将茶叶送往她这里,只看在她不喜茶的缘故,而他正好独自享用?
放下手中的茶盏,孟连彦亦懒得解释,说得多了,以她的性子,亦不一定听得进去,何况并无必要。
想到什么,孟连彦嘴唇动了动,可是不过一瞬又将其咽下了,转而说道,“时辰不早了,不如就寝吧。”
沈嫮玥耳根不由得红了红,他每次说这话时的目光皆是袒露至极,从不掩饰,灼灼目光只让她有些不敢与之对视,低头应了声,“是。”
孟连彦看着她的发髻,无声的勾了勾嘴角,亦只有每每这个时候,他能够瞧见平日里全然不同的她,即便已是过了这般久,二人早已“坦诚相见”多次,可是她仍旧是羞涩模样。
令人心生荡漾,情难自禁。
……
一个多时辰后,孟连彦搂了人在怀里,在她的双目早已不复清明,勾了勾嘴角,柔声道,“睡吧。”
沈嫮玥含糊应了声,合上眼眸,不过几瞬便已然入睡。
孟连彦耳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低头看着她的睡颜,许久之后,微微凑近了些,在她耳边低语道,“朕只有你一人。”
于他而言,她终归是不同的。
倘若这是她所求的,即便不能明面上与她,可是他却可使上手段自此之后,给予她所要的。
只是,时限他尚且不清楚到底会是多久。
……
坤宁宫
“麽麽,你以为本宫这次所求的可是有所应了?”皇后站在窗边,不许宫人点灯,伴随的结果便是漆黑的夜色,一如她如今的境地。
进退两难之地,困顿如她。
林麽麽站在皇后身后几步,闻言犹豫了片刻,终是答道,“娘娘应当高兴才是……”
皇后将赌注皆放在了沈嫮玥的身上,已是犹豫许久,再三斟酌的结果,林麽麽以为,既然已经开始做了,那么便该孤注一掷,让旁人看清自身的态度才是。
关键是亦需让沈嫮玥知晓皇后心中所求,日后予以回报才是。
皇后冷笑一声,她五年前初入王府之时,亦或是三年前初登凤位之时,身为于家之女,亦即当今的皇后,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不过几个年头,她便已然溃不成军,拱手将恩宠送与他人,只为求他人日后与自己为善,与于家为善,即便她并不知晓他人是否会真的如此顺她心意。
做都做了,若是旁人不受,那她亦是输,可即便旁人受了,她亦不认为她就此是赢了。
为自己求了这许久,亦求了这许多,从来都无所应,可是不过是为旁人求一回,便那般的应了。
何其可笑,何其可叹,何其可悲,何以自怜。
“本宫的确应当高兴,”皇后似乎是要说服自己,又重复了几遍,“本宫该高兴才是,要高兴……”
谈何高兴,她心底早已千疮百孔了,不过是落入了痛苦的深渊,喜乐从此之后应当与她再无任何的干系。
“夜已深了,娘娘不若早些安歇吧,”林麽麽想不出旁的话与皇后劝慰,只得转而说道。
睡着了,自是不会再那般的不快。
皇后深吸了几口气,勉强稳了稳心神,“着人伺候本宫梳洗吧。”
“是。”
……
宫中一隅
“主子,不如早些去睡吧,”一青衣宫女走了出来,开口低声劝道。
白衣女子站在门廊之下,轻轻的摇了摇头,“便是去睡,又如何得以入睡呢,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胡思乱想罢了。”
她知道,在这宫里,尚未入睡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人,难以入睡的人亦不只有她一人。
多的是可怜之人。
“奴婢去给主子拿件披风来吧,外间风大,仔细着凉了,”青衣宫女不再多劝,而是说道,见其并未应声,只当是默认,转身便准备往里走,却又听得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日后是舒嫔的册封之礼,你说我该送何贺礼呢?”
舒嫔,舒嫔。
青衣宫女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并无表情,可是依旧有些担忧,抿了抿唇道,“主子,今日不是已经命奴婢去听月斋送了贺礼么?”
“那不过是旁人都能见着的,表面功夫罢了,”白衣女子冷笑一声,“若是不与她送上一份我的谢礼,倒是有些对不起我与她之间的情份,你说可是?”
“主子……”青衣宫女有些害怕再生事端,讷讷的开口劝道。
如今的舒嫔早已不是往昔模样,倘若再没眼力见与之为敌,她害怕自家主子的境地会再不如从前。
为了这些往事,连累了自身却是不值得。
“此事我心中有数,你不必多言,”白衣女子知晓她心中的忧虑,可是她却不能与她解释,“若是事成,也许我便不再是今日模样。”
无论如何,赌上一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