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奴才给舒嫔请安,”三人走进来,皆是跪下行大礼道。
入听月斋已过了几个月,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末等宫人所做之事,即便再苦再累,却不敢有任何抱怨。
皇上所与的恩典和尚宫局所分派的差事自是不同,是以他们三人并不敢生出任何的旁的心思,否则便是在与皇上作对,他们自问自己并没有这般的胆子。
而且这段时日,他们不论是亲眼所见,亦或是亲耳所听,自问对面前之人有所了解,是以亦十分清楚其年纪虽小,可却不是个无害之人,跟随这般的主子,他们反而更加的安心。
“起吧,”沈嫮玥摆了摆手,带了两分笑意问道,“这些日子,不知你们过得可还好?”
为首的小太监拱手道,“回主子,奴才们已然适应了。”
若回答是肯定的,那么这个“好”字,便要大打折扣,毕竟沈嫮玥到底清楚他们三人所做的差事如何,可若直接回答说“并不好”,那便是对主子不满,与主子不敬,是以,“适应”二字再好不过。
“既然是适应了,那本嫔若是与你们予以重用,不知你们可还担当得起?”沈嫮玥索性直接问道,如此亦是在表明态度。
“奴才|奴婢定万死不辞,”拼了性命,亦会办成主子吩咐之事。
沈嫮玥挑了挑眉,轻笑了声,“罢了,本嫔亦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不会平白要你们的性命,只是唯有一点,忠心二字还请你们时刻铭记在心,倘使某日你们忘却了,那想必便是你们的魂归之日,到时还请莫要责怪本嫔无情。”
“奴才|奴婢不敢,”三人再次行礼道。
不论是何时何地,面对何人,与他们的要求都是“忠心”,所谓的忠仆不侍二主,这般的道理他们自是清楚。
“如此便最好不过了,”沈嫮玥应了声,“你便叫小初子,至于你们二人,便叫袭柔和袭欢吧。”
赐名,便是对他们的一种认可。
“奴才|奴婢谢主子赐名。”
“先退下吧,”沈嫮玥挥了挥手,待他们离开过后,转头看了眼和菱道,“先前为梦罗所陷害的宫女是叫绿之吧?”
和菱点了点头,“正是绿之。”
“这次把她也提一道提上来吧,”沈嫮玥将心里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想必经了那事之后,又有梦罗与若蓝在前,她倒是不敢再多生心思。”
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想必必是刻骨铭心。
“是,”和菱十分赞同,且早有如此打算,如今人手不够,多培养几个值得信任之人倒是再好不过了。
“主子可要出去走走?”繁罗始终站在一旁,见她只看着窗外,试探着开口建议道。
沈嫮玥犹豫了不过一瞬,站起身来,“那便出去走走吧。”
前后她已憋闷了几个月了,整日不过是待在关雎宫,于外间却是鲜有踏足,害怕招惹麻烦固然是一回事,可是更多的却是不愿走动。
而孟连彦已不止一次的与她提过,让她多多走动,不管怎样,都需与他应上一应才是。
关雎宫外不远处便是莲湖,入宫这许久的功夫,她统共不过来了两回罢了,算上今日,亦只有三回。
因着季节缘故,如今的莲湖却是有名无实了,放眼望去,并不见任何的荷花,只是湖光潋滟,水波粼粼,湖底清晰可见的各种类的鱼儿点缀其间,倒也不失美感。
如今时节大好,微风和煦,伴随的是与人的闲适安逸。
倘若没有每日的那些糟心事,沈嫮玥以为她的日子当真是如同神仙一般。
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首现代诗,“我想要在茅亭里看雨、假山边看蚂蚁,看蝴蝶恋爱,看蜘蛛结网,看水,看船,看云,看瀑布,看他甜甜的睡觉”。
若是此时此处只有她与孟连彦二人,那不知该有多好。
幻想总是美好的,而现实从来都不是如此。
“婢妾给舒嫔请安。”
沈嫮玥淡淡的将目光挪到行礼之人的身上,虚扶了一把,道,“杜贵人与宁贵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杜洵美和宁清扬同为当初选秀之时的内定之人,只是与沈嫮玥等人不同的是,她们二人至今尚未侍寝过。
沈嫮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们二人一眼,随即便转开了目光,“不知杜贵人和宁贵人今日怎有闲情来看这所谓的莲湖了?”
不待她们二人回话,便再次说道,“只是却是可惜了,这季节不对,莲湖并非是当初的莲湖了。”
杜洵美与宁清扬对视一眼,二人皆不清楚这话到底只是表面意思,又或是有着深层含义,所谓的莲湖可是当真只是莲湖?
杜洵美轻笑了一声,“舒嫔不必惋惜,待到来年,依旧能赏到这大好的景色。”
不论对面之人是何意,于杜洵美而言,她只能选择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更只能顺着她的话来说。
莲湖不是初时的莲湖,沈嫮玥亦不是初入宫廷的沈嫮玥,一切都已大大不同了。
“即便是来年,可是景色终归是有些差别的,”沈嫮玥亦勾了勾嘴角,轻声道,“所谓的世上本无两片相同的叶子便是如此。”
不论如何,变了终归是变了。
杜洵美的脸色终是变了变,若是到了此时,她依旧听不懂沈嫮玥话里的意思,那未免太过于愚钝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与她撇清干系罢了。
杜家与沈家本是世交,她的爹爹与沈嫮玥之父亦是熟稔非常,入宫之间,爹爹便与她多有嘱咐,若是有可能,尽量多与沈嫮玥相互扶持,只需暗自提防便是。
而于她而言,初入宫廷,自是信心满满,不愿令人瞧不上,是以并未与沈嫮玥走到一块,再之后经历了崔婉颜与白清浅相继小产之事,她唯恐因着沈嫮玥而连累了自身,是以更不愿与其同担。
等到中秋月夜之后,皇上一反常态,一连五六日皆是宿在了重华宫的叶小媛处,她只以为沈嫮玥就此失宠,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听闻了沈嫮玥中毒昏迷之事,就此只以为她从此便于宫中香消玉损。
不过一日的功夫,又听闻她已然醒来,本想着前去拜见,也好试探一番,可是却没想到那个时候皇后与于家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她无暇分身他顾,一拖再拖却是到了今日。
在关雎宫附近晃荡了两圈,她终是没能下了决心求见。
此时,她不过是区区贵人,而沈嫮玥却已然位列嫔位之上,一声舒嫔,隔断的是她与她之间的联系,更是与她脸面的侮辱。
本是身份地位相同之人,不过一转眼,却令她难以追赶,到底是令她意难平。
“舒嫔说得是,”宁清扬见状露出抹笑容道,“景色同与不同倒是无碍,于婢妾而言,只要景色依旧是美的那便已然足够了。”
她对于沈嫮玥与杜洵美的暗示亦是能瞬间会意,可是她却不能让杜洵美太过于难堪,不论她对杜洵美抱有的目的如何,如今在旁人看来,她与杜洵美到底是一处的。
出声圆场,缓和气氛,她不得不做。
况且对于面前之人,宁清扬倒是初次如此近距离的相见,她与杜洵美尚未侍寝,无需每日与皇后娘娘请安,自是错过了诸多妙事,以及妙人,比如面前之人。
早便听闻沈氏嫮玥容貌尤其出众,且年纪虽小,可是却极有手段,使出浑身解数勾得皇上独与恩宠,偏偏皇后、惠贵妃与贤妃三人亦是从未与之为难,且时有相助。
如此的女子,自是令她好奇不已。是以在杜洵美表现出了拜见沈嫮玥的意思之后,她便暗自推波助澜,怂恿她带着自己一道,以为自己解惑。
今日一见,的确是非同寻常。
不过一身五色粉彩绣绫罗衫裙,式样简单,颜色亦不出众,可偏偏如此却让她穿出了全然不同的味道,再看其五官亦是精致非常,有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便是如此。
即便不施粉黛,依旧是美人。
宁清扬的视线与之对视,顿时便为那双眸子所惊叹,不由得转开了目光,福了福身子,“婢妾失礼了。”
“宁贵人不必在意,”沈嫮玥轻轻的摇了摇头,方才在她打量自己之时,她亦是在看她。
与旁的女子不同,许是因着自幼在边关长大,宁清扬身上洋溢着一股特有的英气,即便样貌不是最为出众的,但却是众妃嫔之中最为特殊的。
这样的女子,想必孟连彦亦是喜欢的。
而反观杜洵美,则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的模样,与秋文懿等人相同,想必定是从小学习琴棋与书画,眉宇之间的书卷气息甚浓。
这样的女子,宫中实在是太多了,当然,亦包括沈嫮玥自己。
沈嫮玥抬头看了眼远方,除了屋檐与树枝,却是再无旁无,轻叹了声,“出来这许久,本嫔的身子已然有些乏了,便不与两位妹妹叙旧了。”
这自是借口,不过是觉着无趣罢了。
“舒嫔慢走,”二人皆是俯身行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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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现代诗的作者为朱生豪先生(稍有改动),
因着偶然看到一本书介绍朱生豪先生,说他一生只做了两件事:翻译莎士比亚和爱宋清如。当时就随意翻了翻了朱先生的作品,立刻便喜欢上了。
朱先生的文字很美好,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