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魏公公此次前来是为何事呢?”皇后与之寒暄了几番,便直接开口问道。
魏得忠轻笑了声,“回皇后娘娘,老奴此次前来,不过是得了皇上的吩咐,与皇后娘娘贺寿,并送上皇上与皇后娘娘的生辰礼。”
众人听及此,不由得投去艳羡的目光,将视线转向魏得忠的身后,红布掀开露出的为一尊通体白脂的普贤菩萨,不过巴掌大小,却雕刻得唯妙唯俏,散发着莹莹白光,朦胧如同栩栩如生。
不过一眼,沈嫮玥便知形状虽小,但价值更是不菲,将目光淡淡的转向上首,果然看见皇后的面上尽是笑意,直达眼底。
她记得先前惠贵妃生辰之时,孟连彦并未特地与之贺寿,或是说并未当着众人的面与其这般的颜面,倘若孟连彦这次不是特地存了心思,自是可以在她们这些妃嫔请安离去之后,再着魏得忠送来贺礼亦是可以的,只不过如此这般的效果自是大打折扣。
孟连彦与皇后恩典,更是与其颜面,这一点自是毋庸置疑的。
沈嫮玥能想到的,皇后自是亦能够想到,不过她想得却是更多。
吃斋念佛不过是在于家没落之后,她才开始这般做,虽对外说是为了赎于家与自身的罪孽,可是亦只有她自己心底清楚,如此甘心这般的缘由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罢了。
鼻尖萦绕着的檀香,一声一声的木鱼声,终归是能够让自己心静下来,暂时的忘却烦恼,抛却心中杂念。
此番皇上着人当众与她送来贺礼,自是在与颜面,但是所送的普贤菩萨,却又不得不令她深思。
普贤乃是四大菩萨之一,更是菩萨道中实践的模范与典型,皇后如今并不求恩宠,亦不求子嗣,所求的不过是整个于家上下尚存的几十条性命罢了,那么皇上明知如此,却依旧着人送来的是普贤菩萨,其中的深意具体如何,皇后不敢多想。
“皇上的心意本宫会记在心底,还望魏公公替本宫与皇上转达谢意,”皇后压下心底的诸多想法,出声回应道。
不论皇上的目的意图如何,她都必须答应并且做到。
唯有如此。
“皇后娘娘放心便是,老奴定会把话带到,”魏得忠点了点头,道,“皇上那里还需要人伺候,老奴先行告退了。”
“魏公公慢走才是,”皇后面上依旧是含了笑意,又侧头道,“佳茹,代本宫送送魏公公。”
魏得忠行了一礼,连忙道,“不敢不敢。”
沈嫮玥看着魏得忠与佳茹走出大殿之后,这才收回了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众人一眼,见贤妃等人面上皆是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不快的神色,心底不由得暗自发笑。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
片刻后,早间的请安和与皇后的贺寿终是结束。
……
沈嫮玥淡淡的打发了几个位分比她低的妃嫔,不理会她们话里话外的意图,只带着人直接回了关雎宫。
位分品级依旧是众人毕生所追求的东西,倘若有一日她站在高位,自是无人胆敢再与她为难,欺软怕硬从来都是人之常情。
“老奴给舒嫔请安,”魏得忠见着人下了车撵,入了关雎宫的宫门之后,近前几步,俯身行了一礼。
沈嫮玥的心情不由得好转,笑道,“魏公公不必多礼。”
“舒主子可算是回来了,”魏得忠站起身来,不过面上的笑意并不达眼底,沉声道,“皇上在里间可是等了舒主子不少时候。”
他早间得了吩咐送贺礼与皇后,但出了坤宁宫之后,预备回紫宸殿之时,却听得消息道是皇上来了关雎宫,再多嘴问了一句,便知皇上早朝之时动了怒,心情实在是说不上好,是以他更是存了十二分的小心。
但是这些话他却是有十个脑袋亦不敢多与旁人多言,即便这个人是他自认为得宠的舒嫔。
沈嫮玥微微皱了皱眉,心知其这是在隐晦的提醒她,里间那位的心情并不好,是以点了点头,“有劳魏公公了。”
这次显然比之前那次更甚。
独自一人入了偏殿,掀开帘帐便见着人此刻正躺在床榻之上,上前几步俯身行礼,“嫔妾给皇上请安。”
一秒两秒皆是无人响应。
沈嫮玥径自站起身来,往他跟前走了两步,即便他双眸紧闭,但是她知道他定然是未曾入睡,是以亦是清楚殿中除了他之外,尚且有她在。
紧紧的搂住他的腰身,靠在他的怀里,这是沈嫮玥惯常的动作,全然不顾他周身散发的冷意,“皇上今日可是心情不好?”
如此这般直接的问了出来,自是不会有人与她回应。
沈嫮玥亦不会觉着尴尬,左右此处不过他们二人,语气低沉,“嫔妾今日的心情亦是一点都不好。”
片刻后,孟连彦终是叹了口气,将把话说完便将整个脑袋都埋在自己怀里的人拉开了些,“你又是如何不好?”
按理说,她这几日过得并不错才是。
可若是因着贪求过多,自寻烦恼,那自然又是另外一码事。
“自是因着皇上心情不好,是以嫔妾的心情亦不好,”沈嫮玥半撑着身子,与他四目对视,对于他的打量亦是毫不怯懦。
“如此倒又是朕的过错了,”孟连彦冷哼一声,语气不快道。
沈嫮玥摇了摇头,“自不是皇上的过错,而是嫔妾的错。”
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从额头到嘴唇,再到下巴,最后落在颈侧,拇指与食指中指环成半圈,停留在了此处,不再动作。
“你又何错之有呢?”
“若是嫔妾的心情能好些,能够也让皇上此刻多高兴一分便亦足矣。”
他的心情的好坏,能否影响到她,具体真假孟连彦不得而知,但是她的心情好坏,能够影响到他,孟连彦却是清楚的。
二者全然没有干系。
他的心情好坏,从来不由旁人决定,包括她。
孟连彦的手触碰到她的脖颈,一手可握,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面上的笑容更是令他晃眼,倘若他再稍微用力半分……
沈嫮玥见他不接话亦不在意,亦知自己方才那句话不过是自讨没趣,可是只要他不在意,那么自是无事。
二人依偎在一处,可是却是没有半分的温存。
片刻后,沈嫮玥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之时,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若是你想要一个人的性命,但是旁人又不许,那该如何?”
“倘若这个人危及到了嫔妾想要保护之人的安危,那么即便是拼了嫔妾这条性命,亦会选择非杀不可。”
沈嫮玥对于他的话并不深想,而是顺着字面意思道,同时亦是心中所想,即便明知她的话落在旁人的耳中,或许当真会成了流言所传的那般阴险毒辣。
可亦只得说实话。
“你倒是实在,”孟连彦冷笑一声,听她语气认真,仿若是当真有如此之人与她有深仇大恨一般。
“嫔妾一贯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沈嫮玥这话说得自信十足,眉眼间尽是骄傲之色。
孟连彦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将目光转开,如她这般的堂堂正正,却是与他真实相反,全然不同,若说她伴随着阳光,那么他则是无尽的黑暗。
他从来都不是堂堂正正。
“若是有一日,朕是这个人呢?”
据他所知,沈望并非是外人看起来那般的刚正不阿,衣冠楚楚不过是假象罢了,背后之中的勾当自是有的,毕竟放眼整个朝堂,尚且无一人敢与她这般,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行事乃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前朝后宫,不过她一人罢了。
沈嫮玥对上他的双眼,认真道,“皇上是嫔妾这辈子都想拼尽全力保护之人。”
言下之意便是即便他是这个人,她亦绝不会伤害于他,不论是否付诸于行动,便是心中掠过的想法亦绝不会有。
倘若有一日沈家和姜家当真是如同于家一般,为他所不容,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那么她亦绝不会与他为难,或者说是没有法子与他为难,所谓的拼了性命,至多不过是随着沈家众人一同去了罢了。
对于他,她从来都舍不得伤害半分。
孟连彦将视线挪开,如此目光令他第一次有些不敢与之对视,这双令他爱极的眸子,他不忍心日后由他亲手毁灭。
被人护着的感觉并不差,孟连彦心底隐隐有股暖意,他活了这般久,这是头次有人当面与他保证,要尽自己的全力与他保护,即便这个人在他看来,许多时候亦是自身难保,性命堪忧。
以前戍守边关之时,身后跟随的诸多将领,皆是他最为信任的心腹,不止一次的为他挡过刀剑,为他流过血忍受过痛楚,甚至是为他牺牲过性命,可是他们只是那般做,却从来都不说。
可同样的,他们那般做的缘由不过是因着心中信念使然,自幼受过的训练便是如此,与他忠心,与他保护,即便是拼了自身性命亦要护他安全,只因他的身份不同,君主之别事关性命如何。
而怀里之人全是全然不同。
终归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