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给皇上请安，”沈嫮玥站在门廊之下，远远的见着人近前，俯身行礼道。
入宫这许久的功夫，她今日亦是少见的几次将礼数行全的时候，之前都是每次不过初初俯身便被他“顺手”扶了起来。
孟连彦与她擦肩而过，并未理会她，亦不曾特意看她一眼。
沈嫮玥站直了身子，耸了耸肩，转身跟着他的步子往里间走去，看着他坐在上首之位，只微微垂了眼眸，并不看他。
二人僵持了片刻，孟连彦看着茶盏的茶水已是见底，遂直接放在了案几之上，淡淡开口道，“委屈了？”
以她的性子，倘若不曾与他计较，此时便理应会靠近着他与他耍赖撒娇，趁机多求个恩典，嬉笑玩闹之间便将此事就此翻过，日后亦绝不会再提起。
可是此番如此这般的模样，虽不曾言语亦无多余的表示，可是孟连彦知晓，她心底定然是受了气的，更是存了万般委屈。
沈嫮玥抿了抿唇，“委屈了。”
不声不响无任何的交代，便与她直接冷落，若非是她早有心理准备，这段日子必定是难捱至极。
孟连彦嗤笑一声，随即便肃了神色，若此时是旁人，定然会与他辩解且不会直接承认，至少不会这般的干脆，亦只有她会如此这般的做，不怕他有多余的责备。
沈嫮玥见他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犹豫了不过一瞬便径自上前，半蹲在他面前，抬头与之对视，豆大的泪珠无声的落下。
之前没见到他之时，沈嫮玥即便心里再过委屈亦不会与旁人多说，甚至不会表现出来，可是此时他如此问了，且因着是他，是以自是格外的委屈。
除了委屈之外，更多的是高兴。
她不过是有所表示，他便真的在晚间踏着月色而来。
一如她所求。
几个呼吸之后，孟连彦终是软了心肠，伸手抚上她的眼角，缓缓的擦拭，或许从他选择来关雎宫之时，他便是已然对她是有了心思。
“送来当归，此时已归矣，玥儿该高兴才是。”
着人与他不过送来一碟当归薄片，其中的用意孟连彦自是清楚非常，可亦正是因为清楚，是以才会选择此时出现在了此处。
即便她如此那般的做是极为的不合规矩，可是那又何干系，除了他与魏得忠，再不会有旁人知晓。
只要他愿意，他便可护她。
“嫔妾正是因着高兴才落泪的，”沈嫮玥嘴硬，顺着他的话说道。
她欣喜的是当她与他暗示之时，他没有再选择与她装糊涂亦或是直接视而不见，如此这般的隐晦回应已是足够了。
“可有怨怪朕？”孟连彦并未与她持续争论，而是问道。
冷落了她这许久的功夫，他唯一有过担心的，不过是她并非是如同他所想的这般，所谓的往日模样不过是假象罢了。
如若是这般情形，那他今日的到来自是可笑至极。
因着前朝之事与她为难，并非是他本心所愿，只是却没有法子选择，如此这般是最好亦是最为便宜的，是以他便如此做了。
若说没有半分的担心，那自是假的，可若说再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只能说他依旧会如此做，并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在他心里，她自是重要的，只是尚且没有那般的重要罢了。
这句话在若干年之后，孟连彦再行想起，便只觉自己当初实在是太过于无趣且蠢笨了些，能够谈及皇帝蠢笨，自是只有他自己而已，悔不当初的亦是他自己。
只是这些不过是后话罢了。
“一刻不曾，”沈嫮玥摇了摇头，语气肯定的答道。
不论他如何待她，她亦不会多怪他半分，遑论是因着那般的缘故呢。
孟连彦勾了勾嘴角，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见其为泪水洗涤之后的眸子尤为的清净与喜人，笑道，“玥儿这些日子似乎是重了些。”
这话不论是真假，自是二人之间的笑谈，并不会有一人当真，此时提起，自是为了转开了话头。
“皇上可是憔悴了不少，”沈嫮玥的话自是真话，不过第一眼见他，她便能够察觉到他眼底多了几分疲惫，想来这些日子定是劳累与烦恼多多。
只是她却没有法子帮他半分。
孟连彦微微偏开了些视线，不再与她对视，对于她话里的意思亦不愿过多的提及，只道，“如此倒亦是不亏。”
一胖一瘦，不过堪堪平衡。
沈嫮玥知晓他的心思，是以便索性顺着他的话说道，“只是嫔妾却是赚大了。”
于她而言，的确是赚了。
不过小半个月的冷落与失宠，换来的却是二人之间的信任更多，情意更多，更为重要的是二人之间的关系就此更进了一步，对此，她自以为如此这般并不算是亏。
“放心，朕不会与你计较的，”孟连彦的心情不错，是以语气之中更是多了几分他自己尚且未曾察觉的宠溺与包容。
与她多过计较，孟连彦以为并不值当，况且此番吃了亏，于旁处他自是能够换个法子补偿回来，是以两厢权衡之下，他反倒是宁愿选择后者。
此计较非彼计较，能否领会自看二人之间的默契罢了。
“如此嫔妾可是要多谢皇上了，”沈嫮玥的语气一如往常，仿若之前的事并未发生过一般。
沈嫮玥自始至终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她与他之间就此便如那般的冷淡下去，而是害怕二人和好之后，就此多了些难以宣之于口的嫌隙与隔阂，若是这般，那却是多了许多难以解决的麻烦。
可是幸好，她不过是多落了几滴泪，便能多些安心。
有他在，实在是不必害怕。
……
不过片刻的功夫，皇上于晚间之时再次入了关雎宫，舒嫔复宠的消息便传遍了各宫内外，对此自又是议论纷纷。
不论旁人如何作想与如何言论，只是宫里多了些碎裂的茶盏与花瓶等物却是实实在在的表现，对此，沈嫮玥不予置评。
有人欢喜有人愁，自古便是如此。
“今夜并无月色当空，不知为何几位妹妹怎的都选择了今夜出宫散步呢？”贤妃扯了个笑容，看了眼在场之人，说道。
安慕卿、管千凝、范柔嘉、宁清扬与杜洵美等人皆是俯身行礼，“嫔妾|婢妾给贤妃娘娘请安。”
“几位妹妹不必多礼，”贤妃挥了挥手，并未与之为难，笑道，“本宫平日里便是不喜走动，不过今日闲来无趣四处走走却是遇到了几位妹妹，想来平日里本宫亦是该多些走动才是。”
贤妃这话自不是真话，至于是何意思不过是看个人理解罢了。
安慕卿的心思即便不够活络，可是因着几人之中位分最高，是以不得不闻言露出笑容道，“回贤妃娘娘，嫔妾不过是与几位妹妹闲聊罢了，不知竟是走到了此处。”
她们几人皆是居于东六宫，但较之同处东六宫的咸福宫而言，自是有些偏僻了，可是此时她们却是身处咸福宫附近。
对于贤妃话里的意思，安慕卿以为至少要解释一番才是，否则若是让惠贵妃知晓，以讹传讹，只怕是更为的麻烦才是。
“可不正是，婢妾等人不过是顺着这条小路走过来，却不想出了岔口便是咸福宫附近了，”范柔嘉亦是出声解释道。
解释归解释，只是她们却没有半分的胆子胆敢开口询问，为何身处西六宫的贤妃在这般的时候会出现在此处，比起她们，显然贤妃更为可疑才是。
贤妃对于她们的所谓的解释并不感兴趣，只是毫不掩饰的打量了她们一眼，道，“今夜皇上宿在了关雎宫舒嫔处。”
说罢便见她们几人面上或多或少的流露出失落之意，不由得轻笑了声，“本宫听说杜家与沈家乃是世交，按理说，杜贵人理应与舒嫔多些走动才是。”
这话可谓是明着挑拨了，可同样亦是在戳人痛处，不久之前，宫中的传言更是道沈嫮玥如此不近人情，对此在场之人皆是有所耳闻。
杜洵美的脸色红了红，稳了稳心神，道，“贤妃娘娘有所不知，即便沈家与杜家乃是世交，可是婢妾与舒嫔却是不够熟识的。”
“这是为何？”
杜洵美本以为如此这般说便已然足够，却不想贤妃又多问了一句，只得解释道，“回贤妃娘娘，因着舒嫔不喜走动，是以往日里的聚会皆是舒嫔的嫡姐，亦是沈家的嫡长女多些参与。”
即便是与沈嫮然多些照面，可是对于杜洵美而言，二人依旧是不够熟识，更是谈不上深交，至多不过是因着家族的缘故多了两分较之旁人的熟络罢了。
“原来舒嫔竟还有个嫡亲的长姐啊，”贤妃仿若初次得知一般，接话道。
“正是如此，”杜洵美点点头，存了一分心思继续道，“且在婢妾等人入宫后不久，便出嫁了。”
“原是如此，”贤妃勾了勾嘴角，话里带了几分暖意道，“尔等入宫这许久，想必亦定是有些思念家人吧？”
这话自是能够得到在场之人的认同，不论是主子亦或是宫人，皆是如此。
倘若此时于宫中过得好，那么亦是希望能够与家人一同分享自己的骄傲，可倘若是过得不够好，亦同样是希望能够有值得信任的家人帮忙多出个主意，为自己多予以一分助力，到底是让境地不再这般的艰难才是。
“但愿翻过年后尔等亦是能够得到皇上恩典，到底与家人见上一面才是，”贤妃再次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笑道，“本宫的身子乏了，便不与尔等多聊了。”
即便是皇上特许了恩典，可是亦只有位列嫔位之上的妃嫔才有此资格，如同小厨房一般。
“嫔妾|婢妾恭送贤妃娘娘，”众人皆是行礼道。
管千凝看了眼满脸愤恨的安慕卿，冷笑了一声，淡淡的出声道，“婢妾亦回宫了。”
念及与她一般，自始至终并未开口的宁清扬，更是不由得冷笑，不过是自作聪明，
左右都不过是些愚蠢之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