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嫮玥想着孟连彦午间说是晚上会过来,便也没急着先用膳,翻了几页话本,却是有些看不进去,索性带了人在院内散步。
是以孟连彦踏入听月斋时,便见着人背对着他,往前走两步退一步,如此反复却始终是离原处不远。
显然是无趣到了极点。
微微咳嗽了一声,如愿的见着人回转过身来,直接阻止了她的行礼,“怎么到外间来了?”
以他对她的了解,似乎是并不愿多动的性子。
沈嫮玥露出一抹笑容,道,“玥儿自是为了等皇上,想着让皇上能够一眼便瞧见玥儿。”
不知为何,她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心情并不太好,可是不过犹豫了一瞬,便决定当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一如往常。
孟连彦冷哼了一声,“你倒惯是个马屁精。”
“玥儿每次说真心话之时,皇上都道是玥儿在阿谀奉承,”沈嫮玥故意低垂了头,语气不满道。
十足的委屈。
孟连彦有些好笑,“罢了,你既是要说真心话,索性今日与朕畅谈吧。”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沈嫮玥闻言站定了身子,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一字一句的道。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沈嫮玥以为她始终能够洁身自好,保持本心,却不想从一开始,或许她便轻易的失了初衷。
一步一步的走到今日,即便是时间不长,可是她却早已察觉到自己早已入梦。
从紫宸殿回来之后,她始终都担心着他,记挂着他,忧心他得知自己失了孩子会暗自痛心,害怕他因后宫妃嫔自相谋害而彻底寒了心。
若不是种了情根,又该是如何。
孟连彦面色平静如常,可是心底早已泛起涟漪,如此直白如此坦荡的与他表明心意的从始至终的不过一人尔。
后宫妃嫔众多,他亦从未缺过女人,来来去去,她们都道是心悦于他,可是到底是恋着这权还是贪着这身份,更或者是单单只为活命,他不得而知。
包括面前之人。
他相信她不是个阴险歹毒之人,亦知道她暂且未谋害过皇嗣,可是唯独对她与他的感情,孟连彦却无法全然相信。
不论心底如何作想,面上却依旧不露分毫,淡笑道,“朕竟不知玥儿女儿家的却是个不知羞的。”
“皇上可是又取笑玥儿了,”沈嫮玥亦跟着打趣道。
既然他选择以玩笑带过,沈嫮玥便清楚他定然是没有信了她的话的,至少是没有全信。
不过这亦是无碍的,毕竟是来日方长不是。
二人一同用了膳,孟连彦本是心情不佳,没甚胃口,却见身旁之人细嚼慢咽却是吃得正香,一时之间胃口亦有所好转,好歹是多用了些饭食。
魏得忠在旁边瞧着,心里终是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之前,他在紫宸殿伺候,上首之人虽并未发火,可他却能够感受得到他的情绪早已到了极限,只消有人惹怒半分定能令其悔不当初,是以他更是存了十二分的小心。
好在此刻看来,虽然心情依旧不太好,可到底是能偶尔笑上一笑,气也能够跟着慢慢的消了才是。
孟连彦减缓了进食的速度,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身旁之人一眼,在心里暗自做了一番比较,却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若是人人都能够令他省心,那该多好。
命人去彻查此事,所得到的结果自己之前所想相差无二,不过是为了自身的恩宠设计谋害罢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白清浅这个平日里瞧着是个老实木讷之人,却不想竟是个真真的阴险歹毒之人,受了旁人的怂恿便使计除了崔婉颜的孩子,只是却没想到最终留下来的却是她自己的孩子。
愿以皇嗣作为报复的手段,身为人母,当真是太过歹毒了些。
厌了生母,连带着对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他亦没了期待。
至于崔婉颜,孟连彦回想着那些呈上来的证据,只想道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是自己没了心思为人所察觉,旁人又如何能够轻易的与以谋害呢。
许了她良媛的位分,已是极限,再多却是没了。
至于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孟连彦除了惋惜之外却再无多余的情感了,这些年以来,他冷眼看着皇后等人相互谋害,使计栽赃,孩子失去了一个又一个,他却是丝毫不觉得痛心。
或许初时他亦是难过的吧,可是时间久了,次数多了,竟是有些麻木了。
同时,他亦打从心底里认为,那些女人无一人有资格做他孩子的生母,不配孕育自己的子嗣。
即便不痛心,可依旧是在意的,是以他今日的心情实在是说不上好。
“皇上可是有些累了?”沈嫮玥连叫了他几声,却没见他回神,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臂,见他将视线放在自己的身上,才说道。
孟连彦看了她几眼,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嗯,早些歇息吧。”
二人自去沐浴不提。
相拥在床榻上,沈嫮玥紧紧的搂着他的腰身,埋首在他的颈间,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能够为他分担一半的苦楚,只为他心里能够稍微舒服一丁点。
“睡吧,”孟连彦拍了拍她的后背,便闭上了眼睛。
没多久听见身旁传来绵长的呼吸声,遂再次睁开了眼眸,眼神清明,神情复杂的看着她,但愿她能够一如既往,始终都是如同自己心中所想的一般。
但愿如此。
……
沈嫮玥早间起身之时,身旁之人早已不在,坐直了身子,“伺候我起身吧。”
“主子,皇上早间走之时有吩咐过,若是主子尚未起身,便不必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和菱扶着她起身,轻声道。
沈嫮玥一愣,昨夜他们二人并未行敦伦之事,自是能够在早间正常起身,他如此做,不过是为了避免她在请安之际遭人嘲弄。
即便昨日她舍了脸皮与他表明心意,他并不全信,可是今日他依旧能够在些微小事上讨她欢心,令她高兴,心里不可谓不感动。
俘获她的心,于他而言,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沈嫮玥轻笑了一声,“不必了,伺候我梳洗吧。”
他虽与她好意,可她却不愿做那凌霄花,只得生生攀附在他的身上,若是可以,她倒希望自己能够有能力与他并肩,共同面对任何苦难与喜乐。
不论风雨,二人共担才是。
……
沈嫮玥带着人踏入坤宁宫之时,便见在场之人皆是停了探讨之声,齐刷刷的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走上前去,与惠贵妃等人见礼,待叫起过后轻笑道,“不知婢妾今日可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成,连累各位姐姐如此这般的隐晦提醒于我?”
惠贵妃与贤妃等人自是不屑于接这话,只是各自将目光转开便是,她们不接,却是有人愿意说上一说。
“沈良媛惯是会说笑,”管千凝扑哧笑出声来,因着那副率真面孔,倒丝毫不令人生厌,反而是娇俏可爱,“我等不过是瞧着沈良媛如今样貌愈是出众,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挪开目光罢了。”
管千凝,其父同为从一品大臣,与沈嫮玥同一批选秀入宫,且同为内定之人。
只是之前二人之间不过点头照面的情份,入宫近两个月,却从未认真说过一句话。
至于她此时所说的这话,意思如何却是全凭沈嫮玥以何种的心思来看待了,若是沈嫮玥深度解读,自是以为这是在为她拉仇恨,若是单从字面意思来看,却是在为她解围罢了。
“如此倒是多谢管良媛的赞赏了,”沈嫮玥咽下了后面的场面话,只是不咸不淡的敷衍了一句。
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见其并未因此有任何的不快,莫非竟是她有些小肚鸡肠了?
不论旁人是否当真如这般作想,只是却是始终没有开口再多加为难于她,沈嫮玥知道,这得益于昨晚孟连彦宿在了关雎宫,否则她如今定会为人落井下石,甚至是当成谋害皇嗣的凶手亦不可知。
片刻后,皇后终是出来了,又是一番见礼,待叫起后重新得以入座,只是没聊上几句,便将其余的无关人等悉数打发了出去。
只留下了几位高位妃嫔以及沈嫮玥等人,皆是与昨日之事有所关联的人物。
“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一桩大事,现在本宫想来,依旧是痛心不已,想必皇上亦是如此,”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尔等身为后宫妃嫔,自该为皇上解忧,对于此事,不知各位妹妹可有何看法?”
“若有任何证据,烦请直接呈上来,定要知无不言,便是说错了,本宫亦绝不追究,”皇后见众人依旧无人开口,又再说了一句。
沈嫮玥微微抬头,用余光看了眼惠贵妃与贤妃等人,遇到这般的大事,自是由她们这些品级高的妃嫔身先士卒才是。
果然,皇后见无人应答,直接点名道,“惠贵妃与贤妃身为四妃,不若便先由你们为其他的妹妹们做个表率吧。”
惠贵妃的品级又比贤妃稍高半级,自然由她先开口,是以众人又皆将目光放在了惠贵妃的身上。